雨一直下。
从屋顶缝隙坠落,滴入锅碗瓢盆,叮咚,叮咚,一点都不好听。
屋里,江辰于黑暗中睁着双眼,分明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忽然一道电光划破苍穹,天地间出现长达数秒钟的光亮,继而轰鸣的雷声响起,震耳发聩。
“砰砰砰!”
“小辰哥,开门!”
“砰砰砰!”
“小辰哥,快开门,我姐晕倒了!”
“……”
有人敲门。
很是急切,声音中分明带着哭腔。
江辰心头一紧,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一点睡意又瞬间消失无踪。
顾不得多想,连裤子都来不及穿他便赤脚跑到堂屋,笨拙的来开门栓:“别怕,小辰哥在呢,到底怎么回事?”
“我姐,我姐她突然晕倒了……”
这是隔壁家的妹妹唐筱,今年十五,父母刚下葬。
原本还一直强忍着没哭,看到江辰开门,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江辰张了张嘴,顿时又头皮发麻。
这什么鬼开局?
隔壁叔叔阿姨去河上打鱼,遇暴雨未归,原主主动划船去寻,结果也搭了进去。
好不容易帮着料理完丧事过了这一茬,姐姐又晕倒了,玩我呢?
我也还是个孩子啊!
我00后!
我玩个游戏而已,借尸还魂自己孤儿祭天也就罢了,还祭别人父母,过不过分啊?
可事已至此,他也没法坐视不理,闻言赶忙回屋套了衣服裤子淌着齐膝盖深的水来到隔壁。
这是95年的乡下。
连日的大雨以至线路损坏,停电好几天了。
屋里纸钱香烛的味儿还没散去,父母双亡的悲戚还在雨夜潮湿的空气中蔓延。
简陋的房间里,一支白色蜡烛静静燃烧着,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江辰走近探了探鼻息,没啥感觉。
又听了听心跳,砰砰,活的,心下稍安。
但是发烧了。
两天两夜没合眼,他一个大男人都有点顶不住,更何况一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况且还淋了雨,没怎么吃东西,死去的是她的父母……
手背探了探,很烫,江辰当机立断,直接将她扶起背了起来。
“有雨衣没?”
“有的。”
唐筱赶忙拿来一件羽衣,给江辰套上,姐姐唐婉也被遮住。
而后一行三人便出发了,江辰穿着雨衣,背着高烧昏迷的唐婉,唐筱打着手电,撑着雨伞,淌着水紧紧跟随。
运气还好。
平原地区,村里就有医生,道路虽然积水严重,却也没太大的高低起伏。
来到医生家,敲门,医生手背一探,当即也顾不得多说,赶紧扶到病床上,照着屁股来了一针。
然后又吊瓶。
忙完叮嘱了几句医生就睡觉去了,江辰陪着唐筱在病房守着。
“小辰哥,我姐她不会有事吧?”静谧中,忽然唐筱问道。
江辰笑笑,摸了摸她的头,有点湿,“放心,不会有事的,打了针,很快烧就退了。”
“嗯。”唐筱点头,头静静靠过来。
某一刻,忽然又道:“小辰哥,我好困……”
梦呓一样,说完便没动静了,不知过去多久,忽然又哭起来。
江辰顿时又精神起来:“怎么了,没事,小辰哥在,不哭。”
“不哭,哦哦哦,筱筱乖,小辰哥在的,小辰哥会一直陪着你。”
“……”
其实根本没醒。
就是睡梦中哭。
一时间江辰也有点心疼,想想,还是将她抱起来搂在怀里,一边轻拍,一边哼起了歌。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早上。
雨终于停了。
鸟儿在枝头跳跃欢歌,叽叽喳喳似乎在宣告着一切灾厄苦痛都已远离。
病床上,唐婉睁开双眼。
她听到有人在打呼噜,扭头一看,是江辰,仰着脖子,口水都淌出来了。
怀里还抱着衣裳未干头发未干看上去有些狼狈的妹妹唐筱,时不时手拍一下。
不知不觉,眼眶又悄悄泛红。
此后不久,江辰身子歪了一下,又赶紧坐正,意识也有了片刻的清醒。
吞了吞口水,又抹掉嘴角口水,他准备继续睡。
忽然又睁开,带着淡淡的呆滞问道:“醒了?”
唐婉没出声,抹去泪水脸侧向一边。
江辰扭了扭脖子,酸疼,“醒来就好,一会医生就来了,有什么不舒服跟医生说。”
“不用你管!”
突如其来的怒怼,使得江辰一脸懵:“怎么了这是,我招你惹你了?”
女孩不出声。
不多久,医生进来了,唐筱也醒过来。
“郑医生,我姐没事吧?”
村里就这么个医生,从小学的预防针到大人的发烧感冒,都是他。
看他检查完,唐筱赶忙询问。
江辰则一本正经说道:“感觉可能还是烧,刚才无缘无故她就跟我发脾气。”
唐婉伸腿就是一脚:“你才烧,你从头到脚都烧!”
“你看你看,郑医生你看,她还踢人。”江辰指着唐婉,看向郑医生,意思是赶紧再补一针。
郑医生乐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烧是退了。”
就这么说着,很快拔掉针管,收了两块钱,一行三人也从郑医生家出来。
紧跟着唐婉便淡淡道:“背我。”
雨停了,水还没退,回去得淌。
江辰原本是要背的,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我不,筱筱你过来,我背你。”
唐筱呵呵笑:“小辰哥你还是背我姐吧,她才是病号……”
江辰瞅了唐婉一眼,想想,还是没一般见识,再度把她背了起来。
感觉也还好。
昨夜下雨,大半夜黑灯瞎火,淌水不好玩。
这会,他感觉像是佩奇遇见了泥坑,可有意思了……
只是姐妹俩心里并不好受。
再次回到家,家里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只有冰冷的遗像,一时间唐筱又忍不住哭出声来。
唐婉也跟着抹眼泪。
一连两天就这么度过,没有笑声,愁云惨淡。
到第三天,水终于退了,露出泥泞的路面,浸泡过后几乎只剩下泥巴的农田。
江辰坐在门口发呆。
这两天他努力了,排水,开沟,连隔壁家的农田也没落下。
但结果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因为两家在头上,地势最低,地里基本上没剩下东西。
这意味着这一季绝收了。
这意味着种地全年中半分之七十以上的收入没了。
但提留款不会少,学费不会少,该吃饭也还是要吃饭。
他还手贱捅了个马蜂窝,艹,好疼,早知道就不那么好奇了……
忽然唐婉冷着脸走了过来。
“???”
“进来,关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