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康有些意外,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钟庆。他听木须先生说过,钟庆因为身体不好才辞官。现在看到钟庆的样子,确实身体很不好,四十几岁的人,却满头白发,看着像是和木须先生一样年纪的人。
他侧过身子,请钟庆和成氏进屋。
钟庆扶着门板,走一步停一步,走上台阶后,还要小口喘气。
成氏进屋后,先和木须说钟庆来了,再问他们要喝什么茶后,才退出去。
钟庆和木须见礼,“学生见过先生,先生安好。”
木须看得钟庆面色苍白没血色,眉头紧拧,叹气道,“你怎么还是病得那么严重的,这些年都辞官了,该少操心就少操心,快些坐下吧。”
“老毛病了,就这样的。”钟庆浅笑坐下,目光移向站着的江云康,眼神有些好奇,“这位江公子,就是先生新收的学生吗?”
木须说不是,“他比你小许多,不用喊公子,你喊他三郎就好。”
钟庆点头说是,随后问了几句江云康的家世,听到是承安侯府的庶子时,眸光不由顿了下,随后道,“当年你大哥拜师时,我还在京都为官。你大哥是个有胸襟的人,你也很不错。”
“先生谬赞了。”江云康想着钟庆和木须有话要说,就先出去了。
等他走后,钟庆突然感叹道,“先生眼光越发好了。”
“什么好不好,你才刚见他,如何知道他好不好?”木须哼了一声,心中虽然有一丝喜悦,但面上还是不肯承认。再看钟庆时,长眉不由皱起。
要说木须的学生里,钟庆绝对是最有读书天分的几个,而且深谙官场的弯弯绕绕,从一个普通家世的学子,到官居一品的宰相,可见他的能力多出众,但也正好印证了“慧极必伤”那句话。
虽然钟庆才学好,又精通为官之道,偏偏有个孱弱身体,忧思过多之后,再也撑不住官场的辛劳。
当然了,钟庆毕竟官至宰相,要让他辞官,自然也不会单单是身体不好。其中过往太复杂,暂且不用提。
钟庆说不止是见过,他还看过江云康的文章,“三郎的读书天分好,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好的是他为人正派,且上进心很强。正好可以帮我圆了先生的遗憾。”
说到这里,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叹息。
江云康在厨房帮着成氏干活,成氏上了年纪也喜欢下厨,她很喜欢江云康,因为江云康和木须以前的学生不太一样,他更接地气。还一个是江云康救过木疆,这让成氏心里一直感激江云康。
“我是个妇道人家,读的书不如你们多。”成氏看着在给灶膛添木柴的江云康道,“但我知道啊,多听听前辈经验不会错,钟庆是老爷的得意门生,你待会可以多和他讨教一下。”
江云康笑着点头说好,但想到钟庆的身体,又觉得可能不大。
等饭做好了,木须才和钟庆从书房出来。
钟庆体弱,吃得也少,用了半碗饭就不吃了。看得汀竹在一旁直皱眉,却又不敢在这会插话。
饭后钟庆精神撑不住,江云康提议送他回去,这次钟庆没有拒绝。
江云康扶着钟庆上了马车后,让书砚赶车稳一些,再问钟庆,“先生感觉还好吗?”
记“挺好。”钟庆点点头。
汀竹哼哼道,“江公子,您别信他的,他就是每天强撑着,让雇一辆马车吧,偏偏不,说浪费钱。家里又不差……呜呜。”
钟庆拿了块成氏给他打包的糕点,塞进汀竹嘴里,和江云康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小厮话太多,当时明明想找个话不多的,不曾想找了个话唠。”
江云康笑着说没事,“看得出来,汀竹很在意您。”
钟庆放下手,他的眼睛总是半眯着,看着很没力的样子,“三郎可是打算院试过后,接着参加下一次的乡试?”
江云康点头说是。
“有先生的指点,你倒是很有机会连中六元。”钟庆说了一会话,就阖上双眼,看着十分疲倦,“当日我连中三元时,先生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收复山河有望了。但是……奈何我这身子,你也看到了,是我不争气,不能完成先生的心愿。希望三郎能有那一日。”
江云康联想到木须先生方才和他说的那些话,现在再看钟庆,心中顿时清晰。
大历国土被占半数,很多人隔着一道大江,却无法回到故乡。这是朝代的悲哀,也是百姓心中的痛。
送钟庆回去后,江云康才回承安侯府。
如今承安侯府虽然挂着侯府的牌匾,却是门庭冷落,路过的百姓都会走快一些,好似多逗留一会就有霉运。
门房看到江云康,也不如之前热情,只淡淡地喊了句三爷。
江云康径直朝三房走去,在快到三房时,遇到了许久没见的四弟江云杰。
江云杰站在长廊边上,好似在等他一样,“三哥,你回来了啊。”
江云康点下头,看江云杰眼里带了笑意,试探道,“你是特意在等我?”
“对啊。”江云杰这几日都去正院,就算父亲不见他,也坚持站在门口,直到父亲愿意见他,再进屋去端水倒茶地伺候,总算有了回报,“父亲同意我先停了笔录的事,让我继续回族学读书,往后我又能和三哥一块儿上学了呢。”
“恭喜四弟,得偿所愿。”江云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江云杰。承安侯能同意这种事,他一点也不奇怪。
“这段日子,三哥好生风光。”江云杰等这一天等了太久,总算老天有眼,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希望三哥院试也能努力,我是真的很期待能和三哥一同参加乡试。”
“我也很期待。”江云康道,“希望四弟也多加努力才好,不要被我这个后来者给追上。”
说完,他打算要走,听到江云杰说期待明日一起上学后,又笑着停下,“不好意思了四弟,我不去族学读书呢。”
“三哥可是在怕什么,连族学都不敢去?”江云杰知道江云康最近都在家里读书,以为江云康还是怕别人说闲话,故而得意道,“其实你不用在意那么多,别人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有我陪着三哥,不会让人多说闲话的。”
江云康笑了笑,不打算接江云杰这个话,转身直接走了。
“嚣张什么!”江云杰望着江云康的背影,暗自发誓一定要比江云康厉害,绝对不能再输给江云康。
但是江云杰现在还不知道,江云康之所以不去族学,是因为明日起,要去木家读书了。
林源知道这个消息后,拼了命的摇头说不去。
“我不去,我在家里读就好。”林源抱着柱子,看着姐姐手中&3034记0;木棍,也无动于衷,“那个木须先生,听着就可怕。我这种水平若是去了木府,岂不是要被嫌弃死!”
林氏得知弟弟可以得到木须先生的指导时,本来心情非常好,现在看弟弟这个样子,就气得想打人,“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林源坚定道。
江云康看林氏真要动手,赶忙过去劝住林氏,再去看林源,“其实先生人很好说话,不刻板,也不严厉。我们也不是正经拜师,只是过去读书而已。”
他扶着林氏坐下,让林氏别动气,再一边和林源道,“你想想啊,你好不容易通过了县试和府试,若是院试不过,下一次岂不是要从头再来,岂不更辛苦?”
听到这里,林源觉得有些道理,每次考试的周期都很长,特别是府试第三场,那一夜的冷风让他记忆深刻。
江云康继续道,“眼下离院试还三个月,如果你能得到木须先生的指导,顺利通过院试后,往后你就是有功名的人了。而且岳父岳母不是说过了,只要你中秀才,便会搬家来京城。你不是喜欢京城的繁华吗?”
看林源有所松动,再接再厉道,“况且,你姐姐一个人在京城,多想你们啊。”
说到姐姐,又想到最近承安侯被贬官的事,林源深吸一口气,“那就拼一把,三个月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江云康和林氏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但是第二天,林源到了木府后,看到木须先生特意为他们准备的书桌,心里就有个不好的预感。
等他坐下后,木须先生拿了一张纸给他,说没看过他的文章,让他先默下府试的策论。等他写完后,才感受到木须先生的严厉。
与此同时的江云杰,已经在江家族学了。
好不容易回来读书,他最早一个到族学,当每个同窗看到他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心里就很满足。
以前玩得好的几个朋友,也过来问他怎么回事。
“父亲觉得我有潜力,还是不忍看我浪费时间,故而再三劝我来族学。”江云杰对外都是说他自愿去的护城军,并不是因为受罚而去。虽然有些人可能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但也不会情商低到当面拆穿。
又有人问到江云康为何没来,江云杰则是先叹气,再道,“三哥正在家里愧疚着呢,你们可能知道得不清楚,我父亲得知三哥中了府案首,才想着一家人吃顿饭,却没想到被这个事连累了。所以三哥不好意思来族学了。”
江家族学里的人,都知道承安侯被贬官的事。不过他们不是主支的人,没有现场听到圣旨说了什么。等事情一个传一个,到他们耳里时,和最开始的就会变了味。
现在听江云杰这么说,就像是一种确认一样。原来江云康真的是扫把星,给家里带来那么大的不幸。
有人嘲讽道,“三郎往日板着脸,看着就不是个讨喜的,能牵连侯爷至此,真是霉运转世。”
“确实命数不好,不然也不会出生克死生母,后来又连着两次府试没过。好不容易过了,又连累侯爷。”
“我觉得啊,还是让侯爷少接近三郎,免得更倒霉。”
……
江云杰听着众人的言语,心中很是满意。又听人说木须先生回京城了,想着再去争取一下,便约了三两个同窗,等记下学后一块去木府探望。
重新开始读书后,江云杰因为太兴奋,第一天都没心思听课。
一直拖到下学的时间,才和同期一起去木府拜访。
成氏开门时,听到是江家族学来的学生,便带着他们往后院去。
等他们刚到后院,就看到木须先生坐在上首,江云康和林源并排坐着,两人都拿着书,正在学习的样子。
江云杰左边的同窗,揉了揉眼睛,确认没看错后,疑惑道,“四郎,你不是说三郎因为没脸出门,所以躲在家中读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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