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宰相钱品鸿,倒是很有本事。
他是先帝在世时就升的宰相,皇上登基六年,现在还是他。
“咱们那位宰相,说起来,是不是和钱家有些关系?”江云康突然想到。
“是的。”徐敬文回答道,“钱家是恭王妃的娘家,当时恭王造反,但宰相却能把自己给摘得干干净净,可见他本事。”
钱品鸿和张阁老的夫人是姐妹,两家是亲戚关系。京城里的世家大族就是这样,盘根错节,但凡多待一些年的,谁和谁都能论上一些关系。
如今张家嫡长子不行了,张阁老备受挫折,苦心培养的嫡长子没用了,想要再扶起来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从小时候的关系培养,到后来的联姻,嫡长子的婚事都不简单。
虽说张行松本身就能力一般,但已是张家这一辈里还不错的人,剩下的,反而更不如张行松。
江云康点头道,“能当宰相的,自然有不少本事。”
说着,他又看向徐敬文,今日徐敬文邀约,倒是不知道要说何事。真论起来,徐家也是世家大族。
徐敬文见江云康望过来,浅笑下,再道,“孟宏麟被流放,三郎可知道别人在背后说你什么?”
“总不会铁面无私。”江云康自我打趣道。
“哈哈,倒是有人这样说。”徐敬文摇头叹气道,“你倒是心态好。那些世家的人,如今可是拿你当靶子。”
新旧两派的对峙,总有人要冲在前面,之前便是僵局,现在江云康回京城,代表着要打破这个局面。
“当做靶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江云康道。
他要受眼下的恩宠,就要有当靶子的心里准备。
“徐大人今日,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与我们说吧?”江云康问。
徐敬文笑了下,他把女儿嫁给林源,便代表了他现在得态度。
“我老了,很多事情,不能再坚持多少年。不过你们往后还会更有前程。”徐敬文感叹道,“以张阁老为首的一些老臣,正在谋划让世家也涉足余江以北的事。”
“我知道,余江以北,你费了不少心血。但是那些世家,想的不是如何平定天下,而是争权夺利。他们啊,想掌控余江以北。”
“倒是胃口不小。”江云康哼了一声,“当我不在亳州,他们便能插手了吗?”
文渝也是眉头紧皱,“世家向来喜欢揽权,一带传一带。若是有本事的倒好,可往往三代之后就没有能用的人。”
徐敬文赞同地点点头,“用不了几日,张阁老几人就会上折子,让皇上同意他们的提的派遣。如今余江以北确实缺人,他们愿意出人去,皇上也不好拒绝。”
“这倒是。”江云康若有所思地道,“既然他们要去,那就去吧。”
像亳州、永平城那些重要地方都不缺人,虽说张阁老他们肯定是想派人去这些地方,但天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没过几日,皇上就召江云康独自觐见,说到了这个事。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朕不放心他们去余江以北,却也该给他们一个机会。”不然那些老臣,就会说皇上亏待老臣,用人不公。
“回皇上,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江云康道,“他们要去,就让他们去。余江以北二十几座城,有好些城里还不时有□□和战事。他们去了,要是真能有本事平息□□,便是皇上的福分。”
如果没本事平息□□,有没有命回来都不知道。
皇上听了渐渐露出笑容,“还是三郎你有主意。”
“微臣也是得了皇上当年的经验,才有的想法。”江云康指的是张行松的事。
君臣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皇上很快就下旨,采纳了张阁老他们的提议,只是还缺的地方不同,全是一些棘手不好处理的地方。
张阁老他们慌了,找到皇上后,还没等他们多说,反而先被皇上斥责,说他们只想享福,所不懂朝廷艰难。一句句数落下来,倒是让张阁老等人招架不住。
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张阁老气得称病,皇上当即派人去张府查看,御医说张阁老郁结难抒,皇上很体贴地把张阁老手中的事分了一些出去,美名齐曰是不想张阁老太操劳。
皇上把张阁老的权给分了,这下张阁老是真的气病了,让人立马去请了钱品鸿过府说话。
等钱品鸿刚到里屋,张阁老便老泪纵横,“品鸿,你说说,我们现在,如何是好啊?”
这一次,张阁老又送了一个儿子去余江以北,若是再有什么事,如何对得起张家的列祖列宗。而且这个还是他自己提的,怪不了别人。
钱品鸿早就得知张阁老他们的想法,只是他没反对,也没有派人一块去余江以北。那是江云康花了许多年打下来的地盘,怎么可能会轻易让他们的人去。就是皇上,也不会同意。
不过这些话,钱品鸿也没和张阁老他们说过。张阁老太过于古板,有些事,若不是需要用人,他也不会和张阁老来往。
“姐夫,你先不要急。”钱品鸿叹气道,“眼下皇上的旨意已经下了,咱们改变不了,倒不如多派几个可靠的人跟着二郎去上任。如果二郎真能建功立业,也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二郎他……他如何有那个本事?”张阁老咬牙说得特别不情愿,就算他不想承认,却也清楚自己儿子的本事。
他躺在床上,看着钱品鸿道,“不怕你笑话,我张家如今,实在是没人能去辅佐二郎。”
见张阁老期待地看过来,钱品鸿点点头,“姐夫放心,你我本是亲戚,我不会看着二郎有麻烦的。我有几个门客颇为不错,到时候让他们跟着二郎去。”
去的是门客,出了事,和钱品鸿也没多大关系。
但同时,钱品鸿又能知道余江以北的第一手消息。
听到张阁老叹气,他也跟着叹气,“姐夫好好保重身体,这个时候可不能再生病,不然岂不是让别人舒服了去?”
“你说得对,绝不能让江云康好了去。”张阁老深吸一口气,又道,“品鸿,那个江云康,如今深得皇上信任。他连亲舅舅都可以不管不顾,咱们可要小心才好!”
“我明白的,你也好好休息吧。”钱品鸿又说了几句叮嘱的话,才从里屋出来。
他到外间,看到拄拐的张行松,开口唤了句“行松”。
“姨夫,我有些话想与你说,可以吗?”张行松道。
钱品鸿往前走了两步,“这里是张府,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吧,不需要避讳。”
张行松还是有些犹豫,左右看了一眼,才问,“我是真的没有前途了吗?”
他的腿断了一条,按照以往,连官都当不了。说是皇上仁厚给了一个闲职。可他是张家嫡长子,过往数年,他都是受人追捧的嫡长子。但是现在,父亲不愿意多见他,不少同僚私下笑话他。
眼看着父亲要培养弟弟们起来,张行松心如刀割。
“行松啊,你还年轻,一切皆有可能的。”钱品鸿拍拍张行松的肩膀,“你先放宽心,把身体养好一点。你父亲现在身体本就不好,更别让他为你操心了。等过段时日,若是有机会,姨夫会和皇上提提你的。”
他一副长辈口吻,说完后,又拍了下张行松的肩膀。
张行松抿唇没有多说话,他是世家长大,这样的话术听了不知多少。
这会,他并没有被安慰到,而是更加心寒。
钱品鸿出了张府后,准备进宫去面圣,在宫门口,遇到了刚从宫里出来的江云康。
两人的马车迎面而过时,钱品鸿突然听到江云康唤了句宰相大人。
江云康推开木窗,笑盈盈地看着钱品鸿,“宰相大人,您这是从张府来吗?”
“江大人这是长本官肚子里了么,竟然连这个都知道?”钱品鸿面带微笑。
“这倒不是,只是方才在宫里遇到的人说看到您去了张府,这才知道的。”
这次说到张府两个字,江云康稍微加重一点语气。这个钱品鸿,做人做事就像水里的泥鳅,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不过呢,那么圆滑的一个人,也有他的不好。就是两边都讨不到最好,他再次冲钱品鸿笑了笑,“我与皇上,也正好说了下张阁老。您与张阁老是亲戚,方才看过张阁老,不知张阁老现在可好?”
钱品鸿听江云康语气真诚,但实际却是给他挖坑。
说张阁老好,那就代表张阁老装病推托,故意给皇上摆脸色,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如果说不好,那江云康很可能就会说,既然身子不好,就留在家中好好休息,转头再建议皇上把张阁老手中的权再分了。
所以说,怎么回答都不好。
从江云康回京城后,钱品鸿很少和江云康打照面。
现在看来,这个江云康确实不简单,也有让他这般为难的时候。
“江大人若是想知道,亲自上门看看就好。”钱品鸿笑着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我同朝为官,就算你和张家没有亲戚,也可上门探望,你说是吧?”
“宰相大人说得对。”江云康直接忽略了钱品鸿的话,转而道,“我就不耽误你进宫了,若是有机会,还是烦你和张阁老说一声。如今皇上正是缺人用的时候,正等着张阁老身体转好,让他切记要保重身体呢。”
“放心,一定会。”钱品鸿说完,放下了木窗。
在两辆马车错身经过后,钱品鸿才用力捏住腰间的香囊,直到手背暴起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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