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通厨艺的唐鱼,自是不可能当着徐子仙的面,用黑锅焰悦鹅将军,给他做出一道铁锅炖大鹅来。
最终,她只得说自己其实已提前备下菜肴,并以此为由,强行推脱掉下厨邀请。
徐子仙见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将倒了一地的东西,又重新收回储物戒。
收拾完满地狼藉后,两人在院中的小亭子落座。
唐鱼将菜肴酒水一一取出,放在亭中石桌,倾身为徐子仙斟酒的同时,脑子里又一次开始回想“唐糖笔记”。
素手做羹的失败,并没有让少女感到气馁。
她决定按照原计划进行下一步。
放下刁蛮骄纵,充当温柔解语花。
实际上,这一步,自她进门起,便已经开始实施。
素净的打扮,温婉的笑靥,轻柔的嗓音语气,皆是她的提前布局。
而这一步的重中之重,无疑便是充当聆听者,解语花,为其排忧解难。
此乃无形中的杀招,潜移默化俘获男人心的高级手段。
想到这里,唐鱼为自己满上一杯。
她面泛浅笑,朝有些沉默的徐子仙举杯示意。
“此等佳节,徐公子却表现得少言少语,不慎欢喜,可是触景生情,起了思乡之感,在想念远方的父母?”
想要排忧解难,那也得有忧有难才行。
但这徐子仙,平日里怼天骂地,谁也不服,再加上他兄弟又是郭大鹏,着实不像是能有什么难处的样子。
幸好。
今日是月圆节。
在这等团圆的日子,在外漂泊之人,哪个不思乡,哪个不想爹娘?
即便徐子仙是个没心没肺的,经她这么一问,也势必会生出些念想来。
而这,正是她的机会!
只要徐子仙一点头,她就会立马当着他的面,向遍布大陆各地的唐家子弟下令,寻其父母,再以速度最快的飞舟送来。
古有大帝烽火戏诸侯,今有她唐鱼金令找爹妈。
她就不信,如此做,她还不能博得美人一笑!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她还真就不能。
“我天生地养,无父无母,谈不上有什么想念。”
徐子仙轻声答道。
他的声音,听着虽是平静,其中却仿佛蕴有无尽的寂寥与自嘲。
“…………”
唐鱼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她一下子慌了神,整个人手足无措起来,连杯中的酒水,都被她不慎撒出许多。
“这…我…抱歉徐公子…我实在是…”
“无妨,我早已习惯了。”
徐子仙貌似不在意地笑了笑。
瞧着他这副落寞的样子,唐鱼此刻当真恨不得抽上自己两嘴巴。
她怎么能这么蠢呢?!
她平日里的机敏和聪明劲儿呢?!
从没听徐子仙提起父母的她,事前怎么就没察觉到他是有难言之隐呢?!
唐鱼在心里不断骂着自己,面上勉强维持住笑容,朝徐子仙举杯示意,后者则提杯相应。
两人就在这无言之中,默默饮酒。
不知不觉,天色又昏暗了几分。
桌上的菜肴,几乎未被动过,酒水却已下了大半。
酒过三巡,眼见徐子仙的脸色缓和下来,已是喝到微醺的唐鱼,心思便又开始活泛。
她趁着酒意,大着胆子,举起酒杯站起身,迈着盈盈的步子,向徐子仙走去。
唐糖笔记第三策,不经意间的肢体触碰,更加能让人怦然心动。
而唐鱼根据这一策所制定的计划,便是在向徐子仙敬酒时,“不小心”将酒泼在对方的衣服上。
如此做,她就可以借故拿帕子为其擦拭,再趁机手忙脚乱地瞎摸一通,摸出个虎虎生风,摸出个恍若隔世!
因着前两次的失利,这一次,她特意做足了准备。
方才喝酒时,唐鱼已是将整个过程,在脑子里模拟了许多遍,其中的每一步,每一处细节,甚至就连微笑的幅度,走路的脚步,泼酒的角度,以及擦拭时该摸哪里,都被她反复推敲过无数次。
直至确认计划完美无缺,她这才站起身来,开始行动。
唐鱼自以为万无一失,但她却忘了一句话。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还有一句话,她也没记住。
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
唐鱼究竟倒不倒霉,兴许还有待商榷。
不过有一点,她确实没想到。
那就是她的酒量。
抬脚的刹那,唐鱼忽然酒意上头,两腿一软。
那经过千万次计算,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的完美笑容,甚至还挂在她的脸上,而她的人,却已是朝地面摔倒下去。
“噗通!”
少女就这般,出师未捷,身先摔了个狗啃屎。
但饶是这般,她依旧没有放弃。
在摔倒的瞬间,她将手中酒杯,朝着徐子仙抛出。
过程颠沛流离些没关系,只要结局够好,一切都值得。
倒在地上的唐鱼,如此想到。
只要能将酒泼在徐子仙身上,她就还没有输!
可不出意外的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面对飞来的酒杯,徐子仙并没有如唐鱼所想那般,反应不及,被泼个满身。
事实上,他也很难反应不及。
这便是唐鱼漏算的第二点。
徐子仙,是个玄者。
他是会玄巅峰境的玄者,是于无数死斗中走到今天的玄者。
在万千玄技狂轰滥炸之下,尚且能做到游刃有余的他,又怎能应付不来一个酒杯?
都不需要反应,在酒杯袭来之际,他周身的护体玄气,已是自行运起。
玄气将酒杯原路震回,让它从哪里飞来,就往哪里飞去。
于是乎,摔倒在地、满眼希冀的少女,眼睁睁地看着被她丢出的酒杯,又旋转着朝她飞回。
“铛!”
酒杯直挺挺砸在唐鱼的头上,弹起又掉下,最终落在地面,滚了两下,缓缓停住,而其间酒水,也早已在此过程中,泼洒干净,且刚刚好淋了少女一个满头满脸。
汹涌的心,忽然安静下来。
香醇的酒液,划过唐鱼的眼角。
她眨眨眼,很想哭,落下的却只有酒。
“你没事吧?”
目睹过程的徐子仙,想笑又不敢笑。
强绷着站起身来,蹲在模样狼狈的少女面前,他对上她涌起薄雾的眼睛,递出手,想要将她拉起。
而在两人目光相遇的那一刻,唐鱼理所应当地想起“唐糖笔记”的最后一条。
这一次。
她终于如计划般,适时羞红了脸。
只不过,此羞非彼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