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军官在城中客栈为月生定了一间二楼房间,月生心中本来想与阿蓝再多待一会儿,不料那天正派的道长立刻就答应了析津府本地大元帅府的邀请,前去议事去了,连个招呼也没打。
月生心下又是失望又是疲惫。他想到阿蓝与自己虽然志趣相投,相谈甚欢,但毕竟身份悬殊,能相遇一阵已经是莫大的福气。
他回想起与阿蓝在一起的时光,又想到接下来二人恐怕又难见面,只觉得无限怅然。更感慨的是,自己虽将阿蓝视作好朋友,可对方却似乎毫无留恋。
析津府繁华热闹,远远胜于石关,只是刚好是过年,城内街上没什么人。
月生又累又倦,无暇也无兴致前去游玩。加之客栈厨子已经回家过年,他只能在店里吃了些窝窝头,便沾着枕头,便沉沉睡下。
到了夜晚,月生因口渴醒来,抱着水壶饮了一大口,想到石关危急,终于是忧心忡忡,忍耐不下,悄悄骑着马,假冒自己是析津府先遣队的,骗过岗哨,往北去了。
月生心急如焚,策马飞奔,路过只是看到土岗村空空荡荡,也无暇进入再探。
土岗村到蒲家村相距较远,等月生到了蒲家村时,已是深夜。
然而,此地情景却与土岗村大有不同,只见村里火光冲天,还不时传来些异样的吼声。月生惊疑之际,将马儿系在了村口大柳树下,自己一人持剑往里面走。
突然间,轻骑兵分队长感到脑后一阵旋风,连忙往地上一滚,再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大铁球刚差点砸中自己后脑。
使用的铁球的,却是一个莽汉般的魔族士兵。那魔族士兵装备精良,浑身盔甲上都有牙齿一般的凸起,显然与之前攻打石关的一般魔族军不同。
此时正是深夜,那魔族士兵又身穿深紫色战袍,一时间竟让月生放松警惕。“他妈的,怎么这里有魔军!”月生一声虎吼,一剑递出,往那魔族脸上刺去。
对方自然是挥铁球来挡,兵器相交,月生劲力远不如对方,手中长剑竟被震飞,虎口破裂血流不止。
双方打斗只一合,月生兵器便被击飞。他虽然绝非武功高手,但面对寻常魔族士兵时往往都能走上几招,此时面对强敌竟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电光火石间,那魔族莽汉又是一击,打在了月生小腿上,那月生登时感到一阵剧痛,双足一软,便趴在地上。接着,那莽汉一只手提起了月生的腰带,如同提一捆柴火般便往前走去。
“不是,都是人。”那魔族嘴里碎碎念着。
他把月生提到了村口便放下,这时,月生才看到,村口堆积着小山一般的尸体,竟然都是蒲家村的百姓!那些尸体都整齐地排列好堆放,其中一小部分则被另外几个魔族提起来扔到火坑里烧毁。
还有一些老人小孩被几个魔族看管起来,坐在旁边的地上暗暗哭泣。此外,几个魔族正来回走动,不时从人群中提出人来辨别一番,似乎是在清点搜寻。
月生仔细一想,魔族向来蔑视、仇视人族,且残忍嗜杀,头脑简单,今番如此认真仔细地清点尸体,难不成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一个似乎是贵族装束的魔族看到月生被提过来,便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滚!不要人,要绝族,绝族!”
“他们也在找绝族!”月生心道,这绝族肯定是魔族里面一股极有威胁的力量。魔军翻山越岭包围石关,竟是为了寻找他们!
“杀了!”那贵族吼道,然后便转过头去,似乎极不耐烦。
那月生双目一闭,一时剧痛难当,也无暇多想,只待赴死。
突然间,他感到自己和一件东西同时掉在了地上。
“啧啧啧,魔族的畜生,真他吗该死。”
听到陌生人的声音,月生挣扎着抬起头来。首先,他便看到自己身旁便是那魔族莽汉的手臂,暗紫色的血液横流,显然已经脱离了主人。
然后,火光中,一个熟悉的黑色影子站在了众魔中间。
那影子如此熟悉,月生猛然想起,那便是杀死奚易、留下奚易暗通敌军证据的黑衣人。
被斩去一臂的魔族莽汉撕声大吼,剩的一只手挥舞着铁球来砸黑衣人。那铁球虎虎生风,黑衣人眼看躲避不及,月生忍不住喊道:“当心!”
话音未落,那铁球竟自行在半空中肢解、粉碎,变成了一堆碎屑,如雪花般慢慢飘下。
那黑衣人纹丝不动,黑夜中也看不到他的面容。只是光看他站在那里,便别有一股阴森的威胁感。
独臂魔族又狂叫起来,扑向黑衣人,他手臂创口血如泉涌却不知疼痛,凶悍至极。
不料,他刚迈出半步,那黑衣人头轻轻一点,突然间,天空一阵雷鸣,一道蓝色惊雷又从乌云间降下,对直劈在了独臂魔族头顶。刹那间,独臂魔族便被这道闪电打倒,痛苦地尖叫起来,全身盔甲燃烧,和身躯一起烧成了一堆焦炭。
接着,黑衣人头轻轻一扬,大地上突然拱起几块巨石,将旁边的几个魔族团团围住。接着,巨石慢慢压紧,那些魔族只是尖叫了一声,顷刻间便被压成了魔族风味的肉饼。
这还不算完,又一阵风吹拂而来,将散落在地上的兵器刮起,犹如一只无形的手,拿起这些兵器去刺杀其他在场的魔族。就像目睹杀鸡一般,这些兵器便将这些屠戮蒲家村的刽子手尽数击杀,只剩下那贵族。
“五神灭魔咒!阁下是何人?”那魔族贵族虽然有些慌乱,但还是能开**流。
“你们为什么要杀蒲家村的村民?我知道你们是魔军翻过高山包围石关的先遣队,但显然你们目的不在于此!你们在找绝族吗?石关怎么样了?”月生高声喝问道。
“嘿嘿,臭小子知道的还不少。”那魔族开口讥笑,不料那笑声很快变为惨叫——一股烈火在他身体里迸发开来,顷刻间,这火便把这贵族烧成了紫灰色的残骸。
月生感到双足疼痛已极,但还是问道:“你杀了他干嘛,我还有事儿问他呀!”
黑衣人笑了笑,并不答。
“哎,你既然救了我,就该帮忙帮到底。”月生感到哭笑不得,但双足剧痛实在站不起来。那黑衣人头微微一摇,一根竹棍便从旁边飞来,掉在了月生面前。
“那我可真谢谢你。”月生攀着竹棍,堪堪站了起来。他此时心系石关,巴不得生一双翅膀飞过去。
不料,黑衣人又抓住他肩膀,摇了摇头。
月生心道此人道法极高,点头摇头之间就能召唤出莫大的风雷威势,一时吓得愣了,往后缩了一截。
“小子,死都不怕,我摇摇头怕什么?”
黑衣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苍老,但中气十足,语气中又饱含开玩笑之意。
“我怕你点头摇头,就来雷电劈我了。”月生诚实答道。
“嘿嘿,小子说话还有点儿意思。”黑衣人居然笑了起来,“对老子胃口。”
“前辈,之前你杀了叛徒奚易,给我们留下证据,我等虽然感激不尽,但毕竟职务低微,没什么办法。”月生说道。
黑衣人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奚易这个叛徒,老子早就该把他腿打断扔河里了,而且老子刚有此意,要去找他,就发现他已经被人杀了,那封信,也是真正的凶手留下的。罢了,告诉你,我是天正派的敖启,前来北方关隘本有要事,不料遇到了我天正派门下徒弟叛变魔族,真是可气至极。呸他妈的。”
月生心下一喜,这敖启虽然对敌人出手狠辣至极,但打起交道来也是个性情中人,还喜欢穿着黑斗篷故作神秘,确实是个有趣的老头儿。
他不知道的是,当前天正派掌门乃是青字辈,往下为奚字辈,往上为云字辈,敖字辈则比云字辈还要高许多。面前的这位敖启是天正派天玄道得道仙人,如今已有二百余岁。
交谈间,二人来到那些村民面前。与其中一人交谈,二人才知道,昨夜,魔族殿下前来通知村民逃难,各家各户本来收拾停当准备出发,谁知一个时辰后,来自石关的白衣骑兵却说,石关眼下危亡,蒲家村也要与石关风雨同舟,此刻南撤有误军心。
于是,村民被迫停留在村中,等候下一步通知。这一等等了一整天,这天里,土岗村村民都撤到了析津府。今夜午夜时分,一支魔族精兵突然杀到,将白衣骑兵全部杀散,又把村子团团围住,将所有村民赶到了这么一片空地下,逐一仔细辨认后杀害。
听到此处,月生和敖启都不禁叹道:“石关太守真是昏庸!”
“请问在石关从军的秦义,秦义的母亲在吗?”月生对着众人问道。
“我在这儿!”秦母走了出来。她比村里其他人都显得壮实一些,也更坚强。
“各位父老乡亲,眼下魔军已经绕过石关,袭扰本地,石关附近已不再安全。各位快些将死者埋葬后,便往南面析津府逃难去吧。”月生大声喊道。
“是啊,咱们都听这位月将军的。他是石关城中的将军,和我儿秦义共事,值得信赖。”秦母也响应起来。魔军这场袭击,她的哥哥也就是秦义的舅舅被魔族所杀。
其他村民纷纷站起来,拿着魔族士兵的兵器刨土挖坑,埋葬死者。生者都是村中的老人和孩童,被杀的多是他们的儿子和父亲,一时间嚎哭惊天动地,闻者落泪。
那月生悲痛之余,也加入掘墓的行列当中来。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却见东方天已鱼肚白,可却只挖了几个墓坑。
而此时,突然大风刮起,呼呼作响,令人心惊肉跳。月生心中突然闪过不好的预感,此多半是魔军又要来袭的前兆,连忙让村民罢手,准备逃难。
“感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无以为报。只是晚辈与石关中的秦义有约,无论如何总要回去相见。此间的百姓,还请您帮忙照护。”月生抱拳道。他此时双足又痛又麻,必须杵着那竹棍儿才能勉强站住。
那敖启看着一瘸一拐的月生,眼珠一转,忍不住笑道:“石关距此七十余里,你双足已伤,如何前去?”
“嘿,前辈别光笑嘛。您神通广大,定能助我。”月生急道。
“老夫此行,乃是彻查石关暗通魔军,出卖灵石之大案,本来无暇与尔等纠缠。但是你这小子,脾气还颇有我曾见过的一位少侠的风采,不过那都是百年前的故事了,想起来也,唉,令人感伤。我现在必须赶往城北的要塞群,时间紧急,我教你一套御剑飞仙的法诀,你自己飞去石关吧!坐下!”
话音未落,月生就感到自己被一股无形但温和的力量压着肩膀,坐在了地上。
“先给我熟背法诀。听好了:天地之灵,天地之本。藏于河岳,成于日星。兴兵杀伐,灵为刀刃;救死扶伤,灵为丹药……”
那口诀不甚长,简单通明,月生摇头晃脑地跟着背了几遍便记了下来。敖启点点头,继续说道:“我教你这套法诀,你必须烂熟于胸,随时默诵。灵气是房,御剑飞行是门,仙剑法器是锁,法诀便是钥匙。我赠你这仙剑,名曰‘沉金剑’,我已赋少许灵气在剑上,你只要诵念法诀,满打满算,即可御剑飞行一日。至于藏有灵气的灵石,在石关中应还有不少,你可自行取用。”
说罢,敖启双手一挥,一柄金色的仙剑就在一阵炫光中出现,缓缓落在了月生手中。
“你资历尚浅且无内功根基,我不能教你仙剑法术。但御剑飞行,腾云驾雾之法,你可自行领略。这仙剑,乃是我徒弟百年前所用,那贼子堕入魔道,离家出走,只留下了这柄仙剑,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就权当见面礼赠予你了。”
“多谢前辈!”月生感到此人不仅救了自己的命,还教给了修仙之法,真是天高地厚之恩。想到此处,他跪了下来,对着敖启磕了三个头。
“使不得,你这般可真是……”敖启的声音越来越小。
可等他抬起头来,那敖启已然消失不见。其他村民也纷纷发现,埋葬死者的坟地也莫名其妙挖好了,甚至每位死者都立了一座墓碑。
说话间,只听得一阵喊杀声从村北面传来。
火光间杀来一彪人马,为首者身披罩袍,内衬玄色钢甲,头戴覆面重盔,胯下一批战马也是全身背甲,看起来神威凛凛、杀气腾腾。
“哪儿有魔族?”来者手提开山大斧,大声喝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