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三)(1 / 1)

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凤姐环堵萧然,人亡物在,心说鸳鸯失了老太太这把老黄伞,凶多吉少。有心劝慰,却又无话可劝,心酸欲泪,忍心去往贾母旧日起居之室,放腔大悲。

鸳鸯琥珀都来劝解,凤姐只是哭的不住,号哭道:“老太太,教我疼我的老太太,如今老太太丢下我,冷了热了无人疼,为难之事谁人教?”问的鸳鸯他们悄然亦都陪泪。

王善保家的情知指望不上鸳鸯了,自家掏心掏肺来劝外孙女。说来说去,无非“方的没有圆的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司棋不理舅妈,对着老娘,不好闷头装睡,因说道:“当日他独自逃命出去,不顾我死活,我这心就死了半边。一年到头不回来,信都没有一个,剩下的一半,因此也都死了。”

婆子忙唤“我的儿”,“这话你就误会了,他是我亲手接的生,生来胆儿小。他是怕,加上讲不来话,不是心里没你。他父亲你母亲,不是一父所生,却是我一肚皮兜的,我拦中间说话,不偏他也不偏你。你想,要是心里没你,他能费尽心机帮你洗脱名誉?”

司棋一支身坐起来,扭头就问:“我想什么,他费什么心机?”一遍不答,再问时,王善保家的躲躲闪闪,支支吾吾:“安儿不让说。说琮三爷交代成事后再说,免得你从中打短。我老天拔地口快,你别难为我。大老爷称心如了意,安儿自然亲口告诉你。那时,情愿你们两个小冤家一个呵呵两个笑,亲上做亲,舅妈当婆舅当公!黄土埋到我咯吱窝了,不亲眼见了你们两个成了亲,我死也不能闭眼。”

司棋倒回枕头上,王善保家的替他笼了被,凑在耳边,轻言悄语:“驴要拉磨转,人要信人劝。柳五儿不听父母劝,白死一条小命;入画听珍大奶奶劝,夫妻恩爱,婆媳和睦,家道兴隆,不单自己享福,还羡煞了世人的眼!‘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我和你母亲,还有你舅妈,三个劝你一个,劝了这些日子,再冇错的。

你是刁伶孩子,明儿高高兴兴上你舅舅家拜年,和安儿到了一块,没了旁人,多少心思话说不得,多大疙瘩解不开?强如各打各的闷葫芦,各使各的小性儿。别嗔我说你,越大越成了孩子了,叫我老不死的看着干着急,恨不得一口不上来——死了死了,不问你们这些难问账!”

天色向晚,也无风雨也无晴,邢夫人黑着脸,镇山的太岁一般,带着哼哈二将,一边是王善保家的,一边是费婆子。进门喝问玻璃:“鸳鸯呢!”鸳鸯在内收拣,抖的手上斗篷一声响,道:“在这里,听着呢!”

费婆子铺排坐褥,王善保家的扶他太太坐向矮榻,跑去问着鸳鸯:“你量视我们太太收敛时不在场,胡说佛手陪在老太太棺椁里!见证的,我都问了,没一个看见腊油冻佛手入棺!你说,到底是没送来,还是你监守自盗,拿出去卖了?太太既来了,不问个水落石出,蒙混是过不了关的!”

鸳鸯隐隐笑道:“没在老太太身边,也不算扯谎——我放起来了,明儿送老太太回南省归葬,放进去暖穴。”费婆子说好是来唱白脸的,佯笑道:“姑娘这心自然好,做的却不大很妥当——老太太儿孙齐全,有几房媳妇,就是陪葬,也该大太太经手才是。”

鸳鸯不瞅睬,但说道:“见天都有人来,要这个,要那个,也有经过我们的,也有不经过我们就翻箱倒柜的,不知放佛手的那匣子叫人挪到那里去了!我找了半日,也没找见。”王善保家的催促:“那就别站着了,快些再找罢。早找出来早了,早好。”

鸳鸯白他一眼,道:“别打岔,我在想呢。都是你,刚想起个头绪,叫你一打岔,又打灭了!你且出去,容我静一静再想。”邢夫人拍案而起,“放屁!你想一月,一年,一世,我们都这么干等着?还不能打搅你,这叫什么歪话霸话!

老爷有好生之德,指望你回头,不忍打你。认错回头,过去的都过的去,不然,新账老账一齐算,打个七死八不活,卖到霍大的花船上,千人骑,万人跨,死了阎王都不收!”鸳鸯只当没听见,面不改色,出入自如。

邢夫人气的乱颤,指着鸳鸯骂:“死猪不怕开水烫,你等着,有的是法子来收拾你!”丢下话,抬身出去,王费二位婆子连忙跟去。鸳鸯一阵风撵出来,在后告诉:“省得明儿再来,实话告诉你们,佛手我偷出去卖了,你们死了这个心罢。”

邢氏气的无处去,一径来报老爷:“小蹄子疯了,他卖了我们佛手,老爷就卖他的人两抵,反正是养不家的货。”贾赦不听这话,瞪起眼来道:“你们邢家人都是不转弯的猪脑子!他说收了,你就说收了,他说卖了,你就说卖了,他说吃了,你也说吃了?他这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压根就没送回去,耍你这呆头鹅呢!”

邢夫人犹如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又恨娘家没一个给他长脸的,所以叫老爷看轻看贱不当人。几股怒气攻心,一头仰倒,半真半假称起病来。

尤氏打点几样表礼,婆媳一辆车过来瞧大太太。王夫人姊妹、李婶母女并李纨凤姐妯娌都还在。凤姐递茶倒水,尤氏笑打趣:“从前你孝敬老太太多少笑话儿,我们跟着沾光,今儿孝敬大太太什么,还不快些说来,叫我们也听听。”

邢夫人听了这话,新仇旧恨齐上心头,因说机不可失,“此时不出他的丑,更待何时?”当下喝命王善保家的去传鸳鸯。李纨见势,带上两个妹子,告辞要走,邢夫人出言拦挡:“家贼难防,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都别走。今朝架也要把家贼架来,大家会审!盗卖了,要见钱,没交公,要对质!”李纨归座,闷头只管吃茶。

雅雀无声,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鸳鸯从容而入。邢夫人发问:“我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卖了有银子。有银子,交银子,没银子,交头子!”鸳鸯笑道:“琏二奶奶交在我手里,他知我知,天知地知。天地良心,打死我,我也不能冤枉人。”

邢夫人叱咤:“那就给我打,直到打出头子来!打坏了,打死了,我去老爷跟前领罪!”费王二婆子素惮鸳鸯,踟蹰不敢靠近,邢夫人唾骂“没用的杀才”,扬起巴掌过去,亲自要来动手。

鸳鸯翘首以待,笑瞧着道:“老爷要我的人,你要老太太的佛手,都在这里,拿去!”说时打袖内递出佛手,黄灿灿,莹润润,腊油结冻了一般。邢夫人瞅的眼冒金花,一把夺去,翻来覆去瞧看。

鸳鸯冷笑道:“瞧好了,真的假的,出了这个门,我再不认的。”又向众人道:“佛手原是老太太的爱物,不舍得拿去陪葬,便是官中的。我不敢私相传授,须得今儿这样,大家见证,才敢交出。不然,明儿我到了大老爷屋里,佛手也到了那里,自然都说我藏私夹带了去。倘或再和大太太争宠争起宝来,保不准大太太也要那样说。”嬉笑怒骂,凤姐恐其弃世之心已定。

贾赦恩威并用,软硬兼施,皆不能如意,急的责妻骂妾。贾琮急献一计,乃父听了道:“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只好如此了。”于是,潘又安翻墙入园,夜夜守株。

此夜得手,捂嘴抱住鸳鸯,王善保秦显捉奸拿双,一索子捆了两个,背靠背绑在达摩院的柱子上。一人一句,都劝鸳鸯:“点个头,今朝晚上就送你去大老爷跟前,明儿开脸就做新姨娘。如若不然,骑木驴游街,唾沫星子淹死你!”

四更天,潘又安叫更声惊醒,只觉后背冰凉,唬的嚷醒秦显。王善保靴掖里取出火镰,点灯过来一照:鸳鸯早已咬舌自死,追随贾母去了。

贾政怜其忠,从贾琏所请,金文翔家的因把一青花坛的骨灰寄在灵堂,届时随贾母叶落归根。司棋惊闻噩耗,哭的死去活来。探明底里,恨的咬断钢牙,入于骨髓,誓要替鸳鸯洗冤雪耻,替人寰指奸举恶。

单挑上元节这一日陪母亲去看舅舅,老娘闻讯而来,一家子欢天喜地。谁知司棋猛然间翻了脸,柳眉剔竖,杏眼环睁,备数贾赦父子狼狈为奸,唾骂潘又安为虎作伥,四邻可闻。一吐为快,一头碰死,碧血四溅,宁可埋香净土下,不随墙草舞乱风。

欲知后文,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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