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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琏两兄弟多方打探,一如傅试所言,心摧胆裂——生怕草包王大舅经受不住,胡招乱认,叫人拿作把柄,攀扯陷害,一损俱损,而致灭门之祸。贾珍因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娘娘殁了,听说王太舅头上乌纱也难保,真是祸不单行。仇世封有忠王府撑腰,看这势头,却是不好。”兄弟二人计议半宿,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拿钱消灾,也须得趁早。

王仁家的哭哭啼啼卖了房舍,挪到坟庄居住。族中凑的银子,也一并交与傅试。孙绍祖拨出五百两犒劳义弟,凭空落得二千两雪花银,心花怒放。次日差门子持贴递进话去,王仁活命出去,沈公子落后也叫放了出来。

金官得知消息,已是多日之后了。赶赴姑妈家,母子出城去了南门外的桃花峪小住。金官来至天心居,寻医问药,以疗表兄无妄之灾,谈天说地,是散二哥悲天之郁。半师半友,相处日久,沈二爷诗词曲赋,倾囊相授,金官得其祖上真传,诗才画艺日进。

伤筋动骨一百天,看看中澣刚过,沈痊听见风送鸟语花香,看见窗剪一帘春色,拄拐出居。金官往石凳前架上画板,抱了琴来,置于白石案。沈痊科头坐石,笑看桃花,抱膝吟来是:

去年今时此园中,碧桃树下敲棋坪。

春来燕语香风送,问兄何日凯旋中?

吟罢且长啸,啸余弄彤管,金官知他吟的是卫若兰、冯紫英花间赶围子的旧事,却不知这画的又是什么。观望之间,端倪渐露:画中有诗,正是当日以棋会友,兰英对弈之事。

画就,题作《兰英赶围图》。待墨迹干透,卷与金官,道:“愚兄胸有百万之兵,手无缚鸡之力,唯此秃笔在握,冰心在怀,书画自养,交结知心。有劳贤弟还上长安县的珠玉斋一趟,换些钱米来充作家计,颐养家慈。”

金官捧画道:“卫冯二将军少年英才,功名盖世,二哥哥此画,情真事切,可传世以扬二位知音儒将之本色,此平生快意之事也。换钱买了药来,治了二哥哥的伤,则二将军顾念友好之意,便也在画中了。”沈二爷颔首道:“知我者,吾弟也。不过,我这骨头长定了,剩下皮肉伤,不必费钱费事,静养可也。”

说时揭荷包出示女贞之果曰:“此果名如其性,带在身上,有贞静安神之奇效,非寻常女贞之实之可比,盖因林仙风骨润泽其根耳。此行路过山林,蚊虫甚多,贤弟带在身上,可免其叮咬。”金官接来置于茄袋,上马去了。沈二爷抚琴自适,婉转动芳情,潇洒弄清声,林仙事不灭,隔代有知音。

詹子亮向程日兴的珠玉斋寄了一幅工细楼台,出来遇见金哥,拦住寻问。日兴在内听见了,走出来道:“官哥儿快请,忠王爱姬慧眼识珠,提名只要贵表兄林庵侍者的花鸟山水。”携至案头,接了画去展开,詹光也凑来观赏。

程日兴扼腕叹息:“画固然是一贯好的,只可惜男女大防——涟妃漪妃,乃忠王心爱之人,必不容其观此移情之作。可惜了的,对弈之人,若非须眉公子,因袭《帝戏黄英图》之旨,换做潇湘二妃,非但无忌,王亦爱之。”

詹子亮道:“程掌柜所见极是,此非内闱所宜。适逢铁屐先生寿辰近了,弟蒙其不弃,且买来以献,聊表顾恩思义之鄙忱。”日兴摆手,“不可,语村亦有此意。昨儿还来找我,急要寻一幅好画以酬那海上名士携带之高义。詹兄适才所言,倒提醒了我了。”

詹光后悔不来,黯然离去。程日兴笑唤金官,“才刚的话,你都听见了。林庵侍者墨宝,酒香不怕巷子深,我这珠玉斋也不是过路的买卖,京城数不上,在这长安县,不是数一的,也是数二的。买卖若要长久,须得公道,还按上回的尺幅价格,如何?”金官拍板,日兴算账,画银两讫。金官完事回城,见日色尚早,便往枫露客栈看望哥嫂去了。

程日兴家资丰饶,与张德辉门当户对做了亲。詹子亮止有一女,看视的比儿子还金贵,父女看中的都是日兴小子,却叫张六姐嫁了进去。子亮馋恨日兴,“他入政老爷之幕,还是我这同乡举荐的!这些年,他吃里扒外,把我丢屁股后头,忘恩负义,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天子脚下,兴安江边的长安县,与那紫檀堡一西一东,自李唐以来,便是拱卫京师的重镇,输通贸易的要津。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家管弦楼。

程日兴小子在这香料铺子上揽总,听是霍大在下面买麝香冰片,下楼来取笑:“霍大爷下这本钱,想是瘦马养肥了,又要出栏了?”霍大怪他:“程三爷守着银子苦修,也不买一匹骑一骑!”说时付过龙洋,程三爷接过万历元宝,吹了听响儿,口中道:“这钱不姓程,姓张!”霍大去后不多时,看见老泰山走来,连忙趋前见礼,“岳父大人风尘劳碌——”

张德辉说声“免了”,径把槅子里一抽屉决明子抽出来,命女婿:“快把妙黛山的女贞子,也收进去。空跑一趟瓜洲,白搭了多少船钱脚费!女贞子都叫人囤了,紧赶慢赶,决明岛的决明子也叫仇世封包了圆。这架势是要抬价,咱们没进得货,这老天替我们囤的,万不可贱卖了。”程三愕然道:“怪不得詹子亮白来问价,单单只问恒王庙的决明子,林仙庵的女贞子。”

回回道人酒肉穿肠,任行无碍,人多谓其为真仙。近来腿麻头痛,自知染疾,请辞出了王府,入师弟的齐天庙闭关修炼,精研回佛二教之通义。王一贴念他奇货可居,不吝钱财,急要仙庵女贞子王庙决明子两味生料配丸药,以治师兄之疾。

詹子亮出离县境,来至西城门外栓了马。散漫之际误踏青苔,脚下一滑,差点滚下坎子去。惊魂甫定,眼见檐牙高啄,心机一动:“莫非是这庙里的孙大圣使促狭,要我去拜他一拜?”

进庙祷祝:“大圣神通广大,随物赋形而有七十二般变化。常言道‘变则通,通则富’,詹某财运不济,为友所轻,诚请大圣大展神通,助我把史太君生前吃剩的好药弄出来,发笔小财做本钱起家。”小道士王二帖司磬,礼毕,朗颂天尊宝号,笑道:“家师有请,施主请随我来。”引至后院,命小道佛茶管待。

王一贴道貌岸然,端坐炼丹炉前,王二帖推门入来道:“父亲,儿子看见詹光求的是财运签,便把他留下了。贾府太君若有遗留之药,可否用他一用?”一贴道:“就是他了,快请!”

王詹二人一拍即合,詹光窃喜:“大圣有求必应,应之何迅!”利令智通,二人集思广益,合计出一条瞒天过海的妙计,双双称善。詹光忽又踟蹰起来,道:“某有不情之请——”

一贴道:“直言无妨!”詹光便道:“除非伪劣,拿出来了,若说不要,这好比上了花轿再退亲,就不成个事体了。口说无凭,请立字为据,人各一份。”一贴赞说“爽利”,笑道:“先生成竹在胸,贫道也是有备而来。”说时抽出罗经下压的一张文契,填上价目,暂空斤两。一俟詹光看过,二人便各签其字,俱画其押。

詹光不求总管的贾菖,但求现管的贾菱,许以“马无夜草不肥”之财,告以“李代桃僵,烧药祭献”之策。贾菱暗暗叫好,说好分利,就都妥了。真去假来,二一添作五,贾菱白得了大大的好处,夜烧遗药,哭的泪人一般。

贾政苦读子曰诗云,不谙世路人心,得报沉吟,但说其行不俗,其心可嘉。詹子亮俯首称是,跟他从梦坡斋走出,好言也来劝慰。贾菱安了心,这才吞声慢慢的止住,抹眼还回药房当差去。

欲知后文,下回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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