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一脉,无反叛之心,无铸兵之实。”
“然,奸佞之言浊耳,挑唆之心障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圣细细着谏书上的字句。
倘若齐将军一脉是因被误判而灭门,如此重大的错误,历史上没有此人的记载倒也不足为奇。
毕竟,大多流传至今的历史,还是由主家史官所记载。
想要史官不偏不倚记下主家的所有错误,根本不现实。
不过,从将军的描述来看,他这封死谏书的目的,并非是要洗刷自己的冤屈,而是希望圣上念在他多年苦劳,可以放过他的族亲宗戚。
通过狂放的行楷字体,数百年前的一幕幕仿佛呈现在周圣眼前。
“……余守边数十载,终日朔雪为伴。曾历大年喜至,有吏冻毙于天光熹微前,皑皑之雪覆满赤笼,乍若万里缟素……”
大意是年节将至时,府上却有人在看见新一年的太阳前被冻死,白雪覆盖了红色的灯笼,就像祭奠时门上挂的白布一样。
“曾历蛮夷突袭,粮草枯竭,援军无期。将士以身作城,洒血驻墙。血成冰柱,食之镇饥。年余受召反朝诘问之援军何在?答曰无书……”
边疆起战事时,后方援军迟迟未能到来,将士们冻得坚硬的尸体铸成一道坚实的城墙。
洒下的热血很快冻成冰柱,活着的将士们甚至要用掺着血的雪水充饥!
将军受召返朝时,质问为什么没有援军和援粮,却得到朝中根本没有收到求援书信的回答。
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拦截了求援信,又怎会造成这种局面?
“此述种种,未使余生反心、起叛意。仅述以表圣上受蒙、耳难聪目不明之痛。”
齐将军一生,看似远离都城,逃过数王之间自相残杀的战乱,却仍旧有着属于他的苦楚。
说到底,生逢乱世,又有谁能独善其身?
周圣一言未发,静静的读完文字最后几段。
薄薄的几张纸页上,写满的是苦楚,是悲戚,是无奈。
周圣虽然只是后来人,可他身为旁观者,却也感慨万分。
“贱内身受寒而恐难育,无后而终,悲哉叹哉。”
“余非求怜,亦非居功,只望圣上念生前边疆苦寒,恩准门中尸骨还于春暖之地,无需再耐凄凉。”
“……不求昭雪于天下之日,宁含冤九泉,惟愿亲族无恙……”
“圣上英明神武,万寿无疆。”
读完这封死谏书,再联系到齐子瑜刚才说的是夫人杀了他们,周圣终于能串起一切。
恐怕,齐子瑜那晚借来的炭火中,掺有致迷的成分,才能让满府上下的人无一人反抗的被尽数解决。
而中途齐子瑜感觉自己醒来看到的诡异画面,可能是迷幻的成分让他看到的幻觉。
将军府要自行灭门的原因,或许正是墓穴中藏着的那块被撕碎的血书布帛。
这块布帛被将军愤怒的撕毁,可是会不会另外有其他的布帛血书传到当时的圣上面前?
将在外,本就难以操控,再遇易猜忌之主,恐怕绞杀令已经在前往将军府的路上了!
所以将军先行一步,不让上面动手,先自己了结。随后再用自己的死,换取让满门的尸骨归于春暖之地,不再受冻。
毕竟那个时代,反叛的罪名,是要诛连九族的。
将军用自己一门的死,免去了其他族亲的灾殃,也算是反向制约了王室的行动。
在那个朝代,姓齐的名人不算太多,也没有哪一家九族被诛的史料记载。
所以,将军的目的应该算是达到了。
不过也正因齐姓的名家不多,周圣大概能够猜得到这位齐将军的大致身份。篳趣閣
若仔细算来,他确实跟朝中手握兵权的重臣关系匪浅,也难免引起猜忌和针对。
以齐将军的身份,虽然不算惊才艳艳之辈,但也绝不该是碌碌无名者。
史料中之所以没有关于他的记载,可能就是因为这桩不光彩的往事。
而这封死谏书既然放在将军的墓冢内,也就说明此事根本没能在朝中引起波澜,便被掩盖过去,所以恐怕知情的人都甚少。
时间逐渐淹没了一切,或许像齐将军这样的故事还有万万千千,却没有机会被后人发现。
谁又能知道,历史究竟还隐藏了怎样跌宕的故事呢?
周圣小心翼翼的将死谏书重新收起,而后望向头顶褐黄色的土墙。
若是强行在这里开个洞,爬回地面上去,也并非完全不可行。
就算天尊会让整个墓室塌方,周圣也足有保命的能力。
但若走到这个地步,他的身份也必然暴露无遗。
周圣暂且收回了这个打算,就在这时,呼唤声渐渐弱了下去,甬道再一次开始摇晃。
周圣远远望去,随着声音的减弱,主墓室透出的红光反而更盛了几分!
红光闪烁着,就像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里面跑出来一样。
“轰——!”一声巨响,甬道两侧的土墙骤然坍塌。
与此同时,主墓室的铁门也被冲开!
泥沙砖块四散零落,但预想之中的坍塌并没有到来,墙壁向两侧倒去,反而露出了一片更大的空间。
周圣这才意识到,原来甬道两面的墙壁和前方的隔墙,通通都是障眼法!
他们早就站在了最后的主墓室之中!连同甬道在内的这一大片地下空间,全部都是主墓室的范围!
恐怕,先前魏平所藏身的位置,就是甬道墙壁后的隐藏空间。
如此看来,魏平从一开始就在拖延时间,让周圣误以为只要不进入存放棺椁的屋中就没事。
如果把这整个空间当作一处墓室来看,这里要比存放壁画的那间墓室面积更大、更加开阔。
这里能够隐藏的机关和秘密同样也会更多。
空灵的呼唤声渐渐弱下后,小张和小王最先恢复神智。
但是他们却没能自如行动,而像是遭受到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样,紧紧拧着眉头,并抬起双手抱着自己的头颅。
柳如烟问道“这是,被蛊惑的后遗症?还是有什么其他东西影响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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