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将全身弓成一只虾米,&bsp&bsp躺在箱子底部。
他想象自己就是水上的一叶扁舟,被抛上浪尖又落回水面,又或者是山间的一条小路,&bsp&bsp随着山势起伏上下。
此刻他的脑袋、身体,&bsp&bsp不断地撞击着箱子四面的板壁,发出闷闷的响声——让明远忍不住暗暗念叨箱子老兄,&bsp&bsp原来你也正和我一样,&bsp&bsp在默默忍受着道路的颠簸呢!
这是他被劫持的第几天了?
第四天、五天……第六天?
被从史尚面前劫走的前三天,&bsp&bsp明远一直过得很安稳。因为他在这座渭水之滨的小村落被隐藏了三天。
想必那时史尚已经通知了官府,&bsp&bsp军器作坊那里和陕西路府署那里听说他被人劫去,也一定会派人出面,封锁道路,检查往来车辆。
外面的亲朋好友们想必在心急火燎地询问每一个可疑的人,追查每一趟离开梁家村的车辆。他们会迅速将搜索范围拓展向周围的每一座城镇,&bsp&bsp每一条道路,&bsp&bsp甚至一草一木……他们会追逐劫匪留下的每一条线索,安排的每一路疑兵……远远地追下去。
可谁能想到明远竟然在原地被关了三天?
现在,既然这伙人重新上路,&bsp&bsp想必是道路上的封锁与搜查他们已经完全能够应付。
明远睁眼想了一回脱身之道,他渐渐感到疲累万分,慢慢又闭上了眼。
在过去的几天里,&bsp&bsp每天都有人来喂他食水,但每天仅限于指头大小的一块干面饼和一小口水。明远明显感到他的身体在一天天衰弱,精神短少,&bsp&bsp每天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在箱底默默躺着,&bsp&bsp被动忍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bsp&bsp明远从昏昏沉沉中突然惊醒。
——颠簸消失了,&bsp&bsp车驾停下来了。
片刻后,一个手持火把的年轻人打开了箱盖,探头俯视,检查明远的状况。
原来已是晚上。
明远眯着双眼,好久了才渐渐习惯年轻人手中火把的光亮。
他面前这人是个十**岁的年轻人,宽额头,高眉骨,皮肤粗糙,显是过惯了日晒雨淋的日子。这年轻人眼神粗野,容貌与中原人士也稍稍有些不同。这几天都是这个家伙在看管和照顾明远的饮食起居——如果明远这还能算是“饮食起居”的话。
被从箱子里扶出来的时候,明远虚弱地扬起嘴角,依旧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扶着明远的那只手微微颤了颤。
这个年轻小哥已经没有第一次从明远口中听见“谢谢”这个字眼时那么震惊了,也似乎渐渐习惯了明远扬起嘴角时那清俊动人的笑容。
对方显然迷惑于明远的态度——在这几天里明远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安分守己,出人意料地没有流露出任何敌意,一点儿也不像是被人劫持的样子。
在明远看来,这明显是一次有组织有计划的劫持,向这样级别不高的参与者表现出敌意,纯粹是跟自己过不去。
这年轻人扶明远稍稍走动几步,让他活动血脉,然后便扶他坐在火堆旁,自己去取了明远今日份额的面饼和清水。
接过食物的时候,明远再次道了声谢,慢慢地将面饼填入口中,就着水,将粗糙坚硬的饼子一点点软化成可以下咽的面糊。
他艰难地吞了一点下去,见到身边的小哥蹲在自己面前,眼神灼灼,正在观察自己,就随口问了对方叫什么名字。
其实明远早就知道了这个年轻小哥全名叫做“野令贤”,旁人多数时候会管他叫“阿贤”。
但明远想要试着与人交流一下,拉近一些关系,才故意开口这么问。
“我……野令,野令贤……”
小哥嗫嚅着回答。
脚步声迅速靠近,野令贤扭过脸,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人踹翻在地。
紧接着他被人攥着衣领从地面上拽起来,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野令贤面颊上被人重重扇了一掌,他的面颊立即像发面包子似地肿起。
“不许与那家伙搭话!”
明远先是低着头缩了缩,拼命把那粗粝难以下咽的饼煳咽下入口中,然后抬起头,双目灼灼,望着起了争执的两名劫匪,平静地开口道“是我先问他的。”
给了野令贤狠狠一掌的,是整个队伍的首脑,明远听别人都叫他张连城。
此人其貌不扬,平日里看他只像是个赶车的老把式。但面对明远,此人总是眼神凶悍,明远甚至能够从中看到一丝痛恨。
明远自忖从未得罪过张连城这样的人,他完全不清楚这样的恨意从何而来。
野令贤被打,敢怒而不敢言,只管伸手捂着脸,缩在明远身边。他听见明远开口维护,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张连城却大踏步上前,来到明远对面,恶狠狠地瞪着他,手一动,似乎想要同样抽明远一耳光,但看明远的眼神如此清澈、正气凛然,一时竟也难下得去手,终于还是忍住了。
明远目送张连城转身,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张连城本来已转身,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突然极其迅速地返身,扬起手臂,伸手狠狠在明远面颊上一抽——
明远整个人被打得横飞出去,扑在地面上。他脑海中嗡嗡作响,脸庞麻木,几乎没有任何知觉。片刻之后,他的左边半边面颊才火烧火燎地大痛起来,应当已经高高地肿起。
明远感到自己口中一片咸腥,应当是哪里被咬破了。他“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舌头在口腔中转了一圈,心里竟然感到几分安慰牙齿都在。
“再敢与这人有半句交谈——全都往死里打!”
张连城伸手指指明远与野令贤,抛下一句威胁。他眼中似有火焚般地恨意,恶狠狠地瞪着明远,紧接着又眼神冰冷地环视一圈,见到手下各人都流露出恐惧,这才恨恨地走开。
明远耳边听见咋咋呼呼的声音“啊,我最亲爱的宿主,我好心疼啊……”
明远心想话说我也挺心疼自己的,可是心疼有用吗?
“您为什么不用‘刀枪不入’这样的道具呢?”
“用……用不起!”
明远在心里回答。
“太贵了……”
“我太穷了……”
按照推算,他手头的蝴蝶值只剩出头——剩下这点蝴蝶值是需要在关键时候保命的,因此是明远最“稀缺”的资源。
“刀枪不入”这种道具听起来就很厉害,一定价格不菲。
明远算是在心里崩了一回人设。
这张连城很明显不像马上置明远于死地,但是出于不知什么原因的恨意,随时有痛揍明远的冲动。
但只要没有性命之忧,明远就不打算随意“浪费”这些蝴蝶值。
“亲爱的宿主,您耐心些,再耐心些——”
带着哭腔说“坚持一下,蝴蝶值会有的,您的道具会多起来的。您知道的!”
明远明白的意思,西军大多携带了火器五路伐夏的大军之中,鄜延、河东两路需要攻取银州、夏州,泾原、环庆、熙河三路剑指西夏重镇灵州和兴庆府,火器在攻城战中大有可为。按照试验方目前的结算规则,只要火器的使用能够改变现状,扭转战局,他就能获得更多的蝴蝶值,从而获取道具。
“放心!,我很耐心。”
明远在心中默默安慰他的随身系统。
第二天,明远依旧被装在巨大的木箱里,载在大车中哐啷哐啷地上路。
张连城警告之后,整个车队的气氛似乎也沉寂了一些,路上再没人交谈。明远也听得出他们应当是在荒僻的山道上匆匆赶路,不仅道路更加颠簸,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声和车马之声。
但到晚间,明远感受到了不同——
野令贤塞来的面饼里,夹了一小块东西。
明远不动声色,将那块东西藏在袖中,先把面饼和水慢慢吞下肚。待到他被重新塞回那箱子中的时候,明远才有机会研究那块物事。
小小的,坚硬的,表面粗糙,像一块石子……它应该就是一块石子吧!
野令贤为啥要塞给他一块石子?
明远百无聊赖地把那石子送到口边,尝了一下。
得亏他是被塞在箱子里,否则一定会兴奋地跳起来——
野令贤给他的这一块,舔上去有明显的咸味这是一块岩盐。
这么多天里,明远每天都只有一点点面饼用以果腹,那面饼虽然也有点咸味,但是明远长期无法摄入盐,便四肢无力,浑身没劲儿。
这时野令贤竟然为他找来了一块岩盐。
这是要帮他逃脱吗?
明远稍稍活动一下四肢不,不行,他现在非常虚弱,即使有这块岩盐在,他没有其它食物和水补充,也很难逃远。
于是他将这块岩盐藏在袖中,每餐之前,都稍微尝一点。而野令贤每天给他的饼子,也似乎变得慷慨了些。
如此又走了六七天。
这天晚间宿营之前,野令贤瞅准了张连城不在,突然凑近明远耳边,道“您要是有力气了,就走吧!明天是最后的机会。”
“过了明天,就是大夏国境内了。”
大夏国——
这伙劫匪,竟然将他劫去了西夏?
明远虽然对此有些预感,但还是怔了怔,没能立即做出反应。
野令贤却立即走开了,避免被张连城看见。
他坐在原地,思考良久,突然上线,欢然道“亲爱的宿主,经过与试验方的斗智斗勇……哦不,讨价还价,为您争取到了两件折扣价的道具卡。”
“一件是‘马上回血’,您只需付出蝴蝶值便可兑换。”
“另一件是‘举步生风’,价值点蝴蝶值。这是一项提供最高时速的道具。不管地形如何,只要您使用这张道具,就能跑出风一般的速度,短时间内甚至连马匹或者箭支都追不上您。”
“您的蝴蝶值余额还有多点,有这两件,应该能帮助您脱困了。”
却听明远答道“不,,替我兑换‘掌握一门外语’。”
“……啊?”
紧接着这金牌系统开始变得语无伦次。
“您怎么……这样不行啊,宿主!”
明远在黑暗中扬了扬嘴角,心说没什么不行的。
只是很对不起某个人——话说,自己失踪了这么些日子,那位,大该要急疯了吧!
“,按照我说的去兑换吧。”
“你也说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还能赚到蝴蝶值,我还会有其他道具的。”
这……
“我已经想得非常明白了。”
此刻明远心中,充满了冷静的决心。
“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在‘追求’偶然。我希望能够出现一个契机,供我扭转这个时代的命运。”
“但是在这个平行时空里,我自己就是最大的‘偶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