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你确定,真的要往这里去?”
种建中望着面前一道看似有些诡异的光幕,犹犹豫豫地问出口。
明远笑着回头“师兄还记得我说的吗……只要跟我来,你就能了解真正的我,全部的我……”
“对了,师兄,与这里相比,那边很是不同,请师兄千万抱着开放的胸怀,请相信小弟,一切都交由小弟来照应。”
说着,明远一手挽着种建中的胳膊,迈步向前。
他像是没入水面一般,半边身体消失在了那道光幕里。
种建中脚下一顿,明远立即感觉到了,从光幕中回过头。他那张俊俏的面孔从银色流动着的光线里浮出,冲种建中展露笑颜——这是种建中最熟悉的笑颜。
“小远,你去哪里师兄就去哪里。”
曾经饱尝离别滋味的种建中再不犹豫,紧随着明远,迈步穿过那道光幕——
一低头,种建中马上发现自己的衣饰完全变了——身上穿着的襕衫变成了对开襟系扣的半截短衫,长袖,裁剪得极其合身,袖子从肩部到腕口,都几乎贴合着自己的手臂。
这件窄窄的短衫束在了一条长裤里,由一条不知是什么皮的腰带系着;那带扣看着金灿灿的,却不像是用黄金铸成——没那么重。
种建中抬脚活动一二,发觉这条长裤也和短衫一样,无比合身,因此活动极其方便。
他脚上也不再是厚底官靴,而是一双刚好包裹住整只脚的漆皮鞋,不知什么怎么做的,这皮鞋表面又硬又亮,光可鉴人,穿着却很合脚,并无不适。
种建中一抬头,面前立着一个身材高大威武的年轻男子。
他本能地向后迈了一步——发现那人也动作完全一致地向后迈了一步。
种建中这才意识到面前其实是一幅镜子,巨大的镜子。镜子里映出的,不是别人,正是现在他自己的模样。
除了衣着,他也改了发式——现在的种建中顶着一头短发,这短发可不是和尚剃发之后慢慢长出来的那一点板寸短发,而是寸许长的短发覆盖了他整个后脑,前额那边则有的向那边梳,有的向这边梳,看起来像是精心打理过的。
种建中冲着镜子,伸手抚了抚自己那一头轻便的短发,突然意识到了一点
“什么?镜子?”
怎么会有这么大,又将人照得纤毫毕现的镜子。
种建中一时好奇心起,一个箭步上前,仔细打量那面镜子,依稀觉得它可能与玻璃有关,但至于它是如何做到这么大,又能够映出人像的,种建中就完全不了解了。
“师兄——”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种建中转过头,却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形象。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高没有自己高,穿着和自己一样的修身短衫和长裤,发式也是一样修剪打理整齐的短发。
“是我。”
那人柔声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动听,却又别具一等温柔。
“小远?”
种建中快步上前,俯首,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他很快就在这副看似陌生的形象里找到了记忆中明远的眉眼五官,他很快就完全认出了眼前人——
“师兄,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你……喜欢吗?”
明远小心翼翼地问。
“傻瓜……”
种建中张开双臂,将他飞快地揽在怀中,笑道“傻瓜,师兄怎么会不喜欢?”
在他心里便是这样无论明远变成什么样,无论他是家赀亿万的巨富,还是一个一文不名的乞儿,无论他的面貌是俊美还是平庸,无论是年轻还是苍老……他都喜欢。
何况,眼前的明远,与光幕另一边的样子只是衣饰发式有所不同而已——人,还是他一直喜欢的那个人。
他小心翼翼地拥抱着怀中的人。
明远安安心心地任由他这么抱着,似乎一颗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下,此刻便恣意享受这一刻的亲密无间。
“对了,师兄,我今天会带你去看看我的‘过去’。”
明远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再次挽住种建中的胳膊,两人一起向外走。
他们两人穿过一道门,来到一座占地极广的厅堂中。大厅正南方是一整面玻璃幕墙,耀眼的阳光透过巨大的幕墙照着光滑的地面。
种建中疑惑了,伸脚在地面上蹭蹭“小远,这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这地面上铺着这么多打磨光洁的汉白玉?
“难道这里是……皇宫大内?”
明远差点笑了出来,但种建中初来乍到,疑惑颇多,不能嘲笑。于是他只摇摇头“说,这是一个研究机构,大概就相当于,咱们那边的国子监,或者太学。”
“但这里不止是做学问研究理论,做的试验也很多,很像咱们军器监的几处试验场。”
“哦!”
种建中恍然大悟,点着头道“难怪如此!这里的楼宇修得这么好,可见这里重视研究。”
其实这是一栋再普通不过的现代建筑——明远想笑又不敢,但“重视研究”也是一个很恰当的评价,他就干脆照单全收了。
他们走出研究机构的大门,走上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
“哇——”
一时身边响起惊呼,将种建中吓了一跳。
明远却一拉种建中的胳膊,低着头匆匆向前走。种建中也学着明远的样子大步流星。
这惊呼声却还未停。
“哇,好帅!”
“好久没看到这么帅气又这么阳刚的型男了。是有剧组在这里拍电影吗?”
种建中这到底是夸人还是在骂人?……这话他有一大半都听不懂。
“不,我看他明明像是个模特。”
种建中转头看了来人一眼,心里暗想你才模特呢?
明远却不管旁人议论,拉着种建中的手匆匆往前走。他们双手交握,一起走在大街上颇为显眼。
于是路旁有人叹息道“敢情这位高大英武的型男已经名草有主了,他身边这个帅小伙是在宣示主权呢!”
这话顿时引起“可惜”声一片,不知道是为明远可惜还是在为种建中可惜。
种建中一头雾水,但下面还有更让他吃惊的。
明远没走多远,拐进一座与刚才那“国子监”或许“太学”差不多金碧辉煌的楼宇内,冲坐在桌前的一人报了名字,说“我来提车。”
那人显然早就知道了明远要来,立即起身,道“明先生您稍候。”说罢转身走了。
种建中心想……提车?
他想起了明远主导修建的高速公路,和公路上每隔一段就有的车马行。
原来小远要带我赶远路——种建中这么想。
但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略有些不安因为他没有闻到马匹和养马栏熟悉的气味。
难不成,这车马行不提供马匹,他们还得想法把车驾拖出去,另外配马?
没过多久,答案揭晓。
一个铁皮铸成的方盒子缓缓停在两人面前,刚才那人推开方盒子上的一扇小门,从里面出来,手上提着一串类似钥匙的东西,对明远说“明先生,恭贺您喜提座驾。”
种建中在一旁已经惊得无以复加什么?这就是座驾?……马匹呢?车夫呢?……还有,这玩意儿,为什么自己会移动?
但明远给种建中打过预防针,种建中知道他正在见证某些自己穷尽想象都不可能想到的事物。因此他尽量将种种惊骇不可思议都藏在心里。他告诉自己这就是明远的世界,他既然选择了明远,就应当敞开心扉坦然接受。
明远接了钥匙,笑着向种建中摆了摆手“种郎,来——”
他打开车门,轻声告诉种建中如何坐进去。
种建中大马金刀地往那铁皮盒中一坐,发现这“座驾”从外面看着甚小,一匹马都塞不下,但要让他坐进去实在是绰绰有余——他虽然人高马大,手长脚长,坐在里面还是挺舒服的。
只是,种建中还是免不了要想马匹在哪里?这东西是怎么动的呢?
明远则从铁皮盒的另一边坐进来,而且亲手给种建中拴上了“缰绳”。
种建中“小远难道是要为兄来做这拉车的坐骑?”
明远呆呆地看了片刻,再一次险些爆笑,却使劲忍住了,板着脸问“师兄愿意吗?”
“愿意啊!”种建中脱口而出。
明远怔了片刻,赶紧扭过脸,似乎不想过分流露自己的心情。但种建中看见他眼里有什么闪了一下。
紧接着明远不知做了什么操作,种建中身体一动,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所在的“铁盒子”,竟然慢慢地动起来了。
这“座驾”无马自跑,而且越跑越快,沿着笔直而宽敞的街道,一直向前。
种建中透过铁盒子上安装的玻璃车窗向外看只见眼前的道路比宣德门前御街的道路还要宽阔。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都是房屋,但这些房屋……比他以前见过的那些都要高太多了。
这是把开宝寺铁塔那样的高楼都搬来了放在路边?——种建中出神地想。
他再看看身边道路上跑着的,都是和他们所在一样的铁盒子。
至此,种建中完全明白了——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座驾”,驱动这座驾的马匹是隐形的,不知躲在哪里,正带着这个铁盒子风驰电掣。
种建中颇想要问问明远,但又怕打扰了明远“驾车”。
他只能转头看向车外,看着对面驶来的一驾又一驾“铁盒子”,心想不知大宋的道路上是否将来也有一天能够跑这种“座驾”。
明远像是猜中了种建中的心思一样,笑道“师兄放心!等到苏颂苏子容公手上的研究有了成果,大宋也会慢慢会出现能够取代马车的交通工具的。”
“原来如此!”
种建中也听说了苏颂正在研究一项十分了不得的发明,好像和烧热水有点关系。
“小远,我们这是去哪里?”
明远听见种建中问,忍不住一扬嘴角,笑道“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家人’。”
种建中有点好奇明远的家人?是明高义吗?是舒氏娘子或者十二娘夫妇吗?
但他敏感地留意到明远嘴角的笑意中流露着一丝讥诮,似乎明远口中的这些“家人”们,其实未必有资格身为明远的“家人”。
分钟后,明远的车驾驶进一座仿古别墅小院。
停稳车辆,明远与种建中下车。明远望着远处那座别墅,冷笑着说“当初建的时候,就说这座楼宇一砖一瓦都是按照《营造法式》建的。师兄,你觉得这栋房子建得怎么样?”
种建中体会到了明远的心情,他也面色冷峻,抱着双臂,上下打量端详一回面前的房子,给出一句评价“着实俗气。”
自从开车向这边驶来,明远的心情就一直很压抑。
但此刻听见种建中的话,明远突然觉得相当滑稽,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那个曾经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千方百计按照“正统”宋代风格建的小楼,还无数次自夸过自己品味高雅,现在却被一个真正的宋朝人批评为“着实俗气”!
“好!师兄点评得很好!”
明远望着草坪上急急忙忙跑来的管家和保安笑着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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