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狄青,浑身浸泡在谢府后宅的水塘里,那水塘占地不大,本就是为了栽种芙蕖以供欣赏的。
所以挖的很浅,不过刚刚没过腰部。
狄青看着周围的熊熊大火,只觉得这水塘仿佛是被架在火堆里的汤锅,下一瞬就会“咕嘟咕嘟”的沸腾起来。
熊熊大火造成的烟雾铺天盖地,让他极欲窒息。
肩膀上火辣辣的疼,是刚刚推开于坤时刚好被落下的横梁冲撞了一下,此时浸泡在混浊的泥浆里,钻心的疼。
狄青看着岸边的垂柳此时也燃烧了起来,当下内心绝望不已。
千算万算,没有防备到谢如墉竟然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
他宁愿毁了谢家,也想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决断,好在把果儿还有诸位大人都先送了出去。
剩下的除了谢家的人跟他们这些善后的,伤亡倒是不多了。
谢家的人死有余辜,只是他们这些人却是无辜受了牵连了。
狄青一时间自责不已,都是自己太大意了。
也不知那常威到底埋了多少硫磺,这火势如此巨大,只怕一时之间不好扑灭。
这朱雀街又是南都城及其繁华的街道,门户一家挨着一家,若是任其燃烧,只怕要烧毁半边城了,想到这里,狄青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立马出去指挥着大家赶紧扑火。
可惜他如今被围困在此,寸步难行,生死难料。
“轰~~~”的一声,一个巨大火球掉进了水塘里,那些人人称颂的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芙蕖们,瞬间就燃烧了起来。
那火势来的又凶又猛,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狄青甚至能闻到自己头发烧焦的气味,他努力在水塘里踽踽前行,艰难的离那火远一些。
可是不大的水塘被荷叶已经铺满了,岸边依旧是熊熊火势,一时间他竟然避无可避。
狄青浑身泥浆,一脸狼狈,坚毅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衬下一脸焦慌。
这不知是自己第几次如今近距离的面对死亡了。
但不同于先前的无悲无喜,心里平静无波。
这次他却是害怕的紧!
若是他就这么死了,唐果儿该怎么办,此时大局已定,他相信文先生定能控制全局,还大庆一个锦绣未来。
三郎,杨铭,杨钊~~~每个人都能好好活着,但他的果儿呢。
想到唐果儿,狄青瞬间心都揪了起来,从两人最初的相遇,狄青就知道唐果儿是个很没有安全感跟归属感的人。
她不想依靠别人,只相信自己,让他以为她是个独立又强大的人。
但随着两人关系越发亲密,他才知道,那是个心思多么细腻的姑娘,她重情重义,若是今日被抛下了,她是否能就此忘记自己,安度余生呢,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狄青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
他此时心里的煎熬要比身体上的来的还要磨人。
“不行,我不能死…果儿还等着我回去…我不能死…”
狄青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脆弱,他慌乱的扒拉着水塘,惊慌失措的环顾四周,想为自己找一个容身之所。
但却是绝望了,目之所及,无不是熊熊烈火,铺天盖地的,甚至把头顶的天空都渲染的赤橙一片,看起来如末日一般惊心动魄。
周身的温度让狄青疼痛不已,仿佛下一秒就要自燃起来。
他努力把自己埋进水塘里,但也于事无补。
看着那大火沿着荷叶气势汹汹的蔓延过来,他避无可避,当下绝望的闭上了眼。
脑海里浮现唐果儿的一颦一笑,只觉得心里酸痛不已。
果儿,终究是我食言了,那些承诺你的话,我终究是没有做到!
狄青只觉得心里翻腾不已,不知不觉竟落下泪来。
他放平了身子,安静的等着大火席卷一切。
忽然,一滴水滴落在了他紧闭的眼皮上,惊的他一激灵。
然后两滴~三滴~四滴~五滴~
狄青茫然的睁开眼,那大火依旧在烧,但原本晴朗的天空此时却是阴云密布,云层压的极低,触手可及般,沉甸甸的,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那雨滴刚开始稀稀拉拉的,但很快就密集起来,又急又快的,摔打在狄青脸上身上,让他短暂的迷茫过后却是狂喜起来。
那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没有了先前的沉稳,当下又哭又笑。
“老天待我不薄!”狄青仿佛被激励了一般,又重新燃起了强烈的求生**。
他脱下身上的长衫,在泥泞的水塘里裹满了泥水,竭尽全力的扑打着近在咫尺的烈火。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直至筋疲力尽。
此时他只看见眼前的火势,周身忘我一般,脑海里都是唐果儿的模样。
而那突如其来的骤雨仿佛也拼尽全力一般,转瞬间就下成了瓢泼大雨,原本猖獗的烈火在如此猛烈的攻势下一点一点的萎靡下去,至止大火完全熄灭,偌大的谢府残垣断壁,处处狼藉。
“将军,真是老天有眼,这雨下的真是及时,朱雀街保住了!”
身旁的副将浑身湿透如落汤鸡一般,但还是一脸兴奋。
“快~进去救人!”
于坤此时惦记着狄青还在谢府,还有嘉柔县主,虽然知道两人存活的几率小之又小,他还是不死心。
一颗心满是愧疚自责,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拉住嘉柔县主,眼睁睁的看着她冲进了烈火里送死。
只怕如今两人都是凶多吉少了。
于坤心里沉甸甸的,此时文先生一帮人也已经被谢府的变故震惊了。
等一帮人赶到时,那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眼看着无数的兵丁拼尽全力扑火,仍旧是杯水车薪,也是让一帮人绝望不已。
“将军!”
“将军”
杨铭跟杨钊几人此时也是悲痛万分,不等火势完全熄灭,就呼喊着带领狄家军冒着瓢泼大雨冲了进去。
文先生本是要一起去的,却被一旁的老臣阻止了,如今他身份已不同往日,自然不能轻易冒险。
但身在外头的文先生,心里也不比其他人轻松多少,甚至更煎熬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