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大街,左厢军巡铺。
只见两个身着短褐的汉子人手一张票号,一边兴奋地聊着,一边往外面行去。
“你的车牌是多少?”
“1103。俺的生日,好记,你的呢?”
“俺是0583。”
“也是你的生日么?”
“俺生日是1212,但是他们说这属于靓号,不让给,这是俺小孩的生日。”
“你是啥时候去上牌?”
“明儿未时一刻。你呢?”
“俺是上午己时。”
“那俺们不能一块去了。”
“这至少也比站在外面等上一日要好啊。”
“那是的,这样提前约好,也不耽误咱们的活计,军巡铺这事干得还真是不错。”
二人正聊着,忽闻边上有人愤愤不平道“你们领到了票号自然说好,一天就五十个号,弄得跟赈济灾民似得,真是岂有此理。”
二人偏头一看,只见门前一大群人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他们。
二人赶紧藏好票号,急忙忙离开了。
从里面出来的人,是各种激动、开心,而还在门口等候的人,则是忐忑、惶恐和羡慕。
记得就在几日前,几乎人人都在抱怨这车牌,但如今。
真香!
军巡铺突然限号,令不少人都变得紧张起来了。
这也印证了张斐那番话,未来可能限牌,确保汴京城内的车马的数量。
这物依稀为贵。
车马越少,这车牌更值钱啊!
这一笔账不难理清。
而在街对面,两个老者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正是司马光和文彦博。
司马光道“文公要进去看看吗?”
“算了!”
文彦博摆摆手,又往前行去,紧锁眉头,似在琢磨什么。
司马光瞧他一眼,道“文公在想什么?”
文彦博道“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司马光笑道“文公想得是不是‘快’。”
“快?”
文彦博诧异道。
司马光点点头道“昨日才发的新闻报,改变这上牌流程,今日百姓就上这来领票号,要是换成朝廷来做的话,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文彦博连连点头“对对对对!就是这点挺特别的。这张三的手段,我倒是看明白,物依稀为贵,他给得机会越少,大家就越想早点得到。
但是他这执行力,可真是令人瞠目结舌,如此繁杂的事务,他却能够在短短一日内做出任地大的改变,并且还取得成功。”
司马光道“这都是因为那正版书铺。”
文彦博稍稍点头“活字印刷术出来已久,但一直未有什么人用,朝廷也尝试过,但都放弃了,但却在他这里大放异彩。”
说到这里,他又道“还不止是这印刷术,还有他那些符号,普通百姓一会儿就记住了,也确实比较方便啊!”
司马光沉眉道“但这还不能说明他们的执行力上佳,这订规矩难,而遵守规矩更是难上加难,真正考验军巡铺的,还是要看以后啊,他定下如此繁琐的规矩,到底能不能得到很好的执行,此时还未能下定论。”
文彦博点点头,忽闻前面一阵嘈杂之声,他抬头一看,但见前面不少人围在一口大柳树旁,“前面是在干什么?”
二人不由得加快步伐。
来到那棵大柳树下,但见一个身穿制服的巡警爬到树干上,将一块木牌系在树干上,木牌上画着一辆马车,一道斜杆。
“此牌何意?”
文彦博与司马光相觑一眼。
司马光向一个围观的年轻人问道“小哥,这是干什么?”
那小哥忙道“挂警示牌,有着警示牌,今后,车马皆不能往那条巷道走。”
说话时,他指着边上一条岔道。
又听一人道“这可真是好事,我就是住在里面的,这巷道本就不宽,可又是左厢一通往相国寺和录事巷的捷径。这早上烧香拜佛的往这边走,那马铃铛扰民,傍晚时去录事巷喝酒也往这边走,经常撞到住在里面的百姓。”
文彦博听罢,低声向司马光道“看来这张三是打算大干一场啊!”
司马光呵呵笑道“是呀!他并没有说谎。他这真是干一行爱一行啊!”
他们之前以为,张斐就是要弄一个车牌,但万万没有想到,张斐还要交通管制。
这真是越玩越大。
忽听得啪地一声响。
又听得一阵惊呼,但见一坨泥巴正好打在那木牌上,根本就看不清上面的警示。
文彦博、司马光皆是一惊,又举目四顾。
“什么人?”
树上那巡警立刻跳下来,周边还有三个巡警,也迅速走过来,只见他们立刻将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围住。
那年轻人毫不畏惧,还拿出一块丝帕来,不紧不慢地擦着手,“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力?”
但见一个巡警直接一手擒住他的手腕,“抱歉。这是证据,不能擦。”
他年轻人面色一惊,似乎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动手。
身边的小厮,立刻挺身护主,“混账!你们这些鸟人,胆敢对我家衙内动手。”
一般能够被称呼衙内的,都是三衙武将的子弟,而且要么一把手,要么是二把手。
可四个巡警权当没有听见,直接这主仆二人给擒住。
那衙内也是懵了,就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巡警,等被擒住后,他才反应过来,一边挣扎,一边嚷嚷道“快些放开我,我爹可是马帅,这里乃是我们侍卫马管辖的地盘,你们是想造反不成么。”
只见为首那名巡警,侧身沉肩,“我的警号是007,衙内若有不满,到时可以去法援署告我。带走。”
文彦博与司马光相视一眼。
向来卑微的巡警,何时变得任地帅气了。
司马光突然乐呵呵道“这回可是有好戏看了。”
正版书铺。
“啊?”
张斐诧异地看向王安石,“王大学士要让我们来帮你的新政做宣传?”
王安石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到时你的新闻报,来帮我们制置二府条例司发布新条例。”
张斐问道“王大学士,这不是应该发在邸报上吗?”
王安石没好气地瞧他一眼,“邸报要是争气,我还犯得着来找你么。如今进奏院那边都还是用手抄的,可真是气死我了。”
这回他可算是看明白,这小报的宣传力,那真是指哪打哪,着实有些夸张啊!
相较起来,上回邸报是输得一塌湖涂,还白瞎了他那篇好文章。
真是不服不行,故此他寻思着也借着这小报,来宣传自己的新法。
你一个衙前役都能够借小报,将这车牌落地,我那新政,好歹也是我参知政事弄的,岂不是更加轻松。
张斐眼眸一转,道“王大学士,关于新政,乃是国家大事,我觉得还是要发在邸报上面,这才显得权威。”
王安石道“我当初是这么想的,可结果如何,你也知道,我如今认输还不行么。”
他性格可是非常执拗的,想让他认输,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但是这差距太大,真是肉眼可见,他不得不服啊!。
张斐忙道“王大学士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应该想办法改进进奏院,朝廷还得有自己的报纸,不应该完全依靠民间。”
王安石诧异地瞧了眼张斐,“我还真是误会你了。”
张斐错愕道“误会我什么?”
“没什么。”
王安石摆摆手,其实他当初就是这么想的,要发展邸报,但结果是惨败,不过他一直认为在这件事上,张斐肯定不是支持他的,故此当时他一直未有跟张斐商量,是后面没有办法,才找张斐帮忙。
今日他才明白,原来张斐跟他想得一样。
“唉我已经吩咐进奏院那边改进,但至今进展缓慢,我也去问过,想要完善这活字印刷术,至少还得大半年,已经是来不及了。”
王安石摇头无奈地叹道。
张斐道“这可能是钱不到位吧,重赏之下,方有勇夫。”
王安石道“谁说的,我先前就已经奏请官家,拨一些经费给进奏院。”
张斐道“但我想这些经费也不是很多,至少工匠们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王安石狐疑地打量了下张斐,“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张斐道“王大学士应该也知晓,我这里最近成立一个慈善机构。”
王安石点点头道“我在报上看到了。”
张斐道“我们这个慈善机构,不但捐钱救助百姓,同时还有一个项目,就是捐助给朝廷。”
王安石震惊道“捐助朝廷?”
你这慈善做得有些离谱,这都做到朝廷头上了。
张斐点点头道“是的,我们也知道朝廷挺缺钱,就想接济一下朝廷。”
王安石听罢,真不知是应该感动的流泪,还是应该大骂张斐,你看不起谁呢。好气好笑地问道“你这慈善机构有多少钱?”
张斐道“目前钱不多,也就是两三万贯。”
王安石哼道“就这点钱,你还想接济朝廷,接济百姓都不够啊!”
张斐道“钱少有钱少的接济法。”
王安石颇感兴趣道“愿闻其详。”
张斐道“据我所知,许多有利于民生工具,都是朝廷研发出来的,故此我们就打算集中捐助这类项目。
说是接济朝廷,实则还是捐助百姓,朝廷研发出更优良的工具,百姓也跟着受益。就好比说这说活字印刷术,这也是有利于百姓的技术,我们可以直接捐助这个项目,让朝廷尽快获得这项技术。”
这番理论,旁人或许会不屑一顾,但王安石却是眼中一亮,他的经济理念,也包括发展一些技术,比如说水利工程,他就很看重,“这主意倒是挺不错的,可该如何操作?”
张斐道“这很简单,我们慈善机构直接与进奏院合作,为进奏院提供研发经费。但是这经费,我们不会给任何官员,而主要奖励那些研发有功的工匠或者文吏。”
王安石点点头道“这事我看能成。”
人家免费捐钱,岂有不要的道理。王安石可不怕没面子。
可说着,王安石又道“不过我新法的宣传,还是交予你去办。呵呵,不少人认为,你这车牌能够成功,全凭那小报,但是我知道,光有小报也是不行的,还是使一些手段。
你当初让范纯仁写文章骂你的车牌,骂得可真叫一个妙啊!你这一骂,导致那些反对你的人,也得被迫支持你这新闻报,结果就使得你的新闻报,深得人心,以至于你后来发什么,百姓都不敢质疑啊!”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王大学士。”张斐讪讪一笑,又道“既然王大学士任地青睐小店,小店自然是义不容辞,只不过这价钱。”
王安石一挥手道“这钱我就不收你的了。”
张斐愣了愣,道“不不收我的?”
心里大骂,你这脸皮是钢铁打造的么?你求我办事,还不收我的钱。
王安石道“怎么?你还想问我要钱?”
“呃。”
王安石的语气,令张斐张不了口,“我只是没有理清楚,为什么我要给王大学士钱?”
王安石呵呵道“我的新政有多少人关注,你应该清楚吧。我的新政若是放到你的报上发,你的新闻报就是放到琼州,都不愁卖,你难道不应该给我钱?”
这么精明吗?张斐神色一变,拱手道“多谢王大学士照顾,多谢王大学士照顾。”
王安石哼道“要不是看重你的能力,我就另找他家,你信不信,到时你这正版书铺,将会一蹶不振。”
“信信信!”
“你这钱要捐一点。”
“是是是。”
张斐忙不迭地点头,心想,你收了我这钱,到时你好意思问我要税吗?嘿嘿嘿。
正当这时,门前有人喘气道“张三,你在屋里么。”
是陶勇汉的声音。
“在。”
门顿时被推开来,陶勇汉刚刚入门,忽见王安石坐在里面,吓得双腿一软,“小人见过王大学士。”
王安石道“无须多礼。”
张斐问道“什么事?”
陶勇汉眨了眨眼。
张斐站起身来,走了过去,陶勇汉一把将他直接拽出门外。
过得一会儿,张斐回到屋内,向王安石道“王大学士,我有点急事要处理。”
王安石问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张斐道“那倒不用。”
王安石道“那你就赶紧去处理吧,正好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可是等到张斐一走,王安石心想,方才那个老汉也穿着巡警的制服,莫不是车牌那边出了事,我也得看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