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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走马上任,便立刻代表粮食署跑去粮仓借粮。
那粮仓主事见有四五个检察员与蔡京随行,心有不快,如今这财政部门,看到检察院的人,就如同见到瘟神一般,便向蔡京道:“蔡署长莫不是怕咱刁难你,还带着检察院的人来助阵。”
蔡京愣了下,笑呵呵道:“误会,真是误会啊!我只是碰巧遇见他们。”
“可并非是碰巧。”
一个年轻的检察员走了过来,“我们是奉命而来,一来,查清楚京城粮仓的情况,二来,也是对粮食署进行监督。”
那主事闻言,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蔡京轻轻一笑,心道,你们还算幸运,碰到恩师,就只是派几个学生过来,要是苏检察长的话,真够你们喝一壶啊!
趁着这个机会,张斐也在加紧伸张检察院的职权,就是针对仓库和税币,进行面监督,往后,这都将会成为惯例。
检察院可不只是一个打官司的官署。
任店。
在一间包间里面,只见三个中年男人站窗台前,注视着街对面,一家粮铺,只见粮铺门前,一个崭新的招子缓缓升起,白布上写有二字——粮署。
只要挂着这种招子,就是表示与粮食署有合作,也只有这些粮铺,只接受税币购买粮食。
看得一会儿,三个中年男人回到酒桌前坐下。
这几人正是京城有名的大地主刘屏、陈湘,以及大粮商曹怀。
“看来这粮食署是想要扶植这些小粮商来对付我们。”陈湘不禁是满怀忧虑道。
刘屏却是不屑道:“这些个小粮商,家里才多少粮食,别说只有二三十个,就是加在一块,他们也放不出多少粮食来,主要还是粮食署的粮食。”
曹怀道:“伱说咱们能不能想办法,将这些粮食都给买下来。”
“这一点早就有人想到过。”
刘屏摇头一叹,“但是暂时来说,还是没有办法,因为朝廷规定只能用税币来购买,而目前这税币都还没有发下来,即便发下来,也多半是发在百姓手中,到不了我们手中。”
陈湘突然道:“你们也别小看这些小粮商,他们背后与那些小主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所有人小主户联合起来,那也不可小觑。”
刘屏道:“这你们放心,朝廷这么干,对于那些小主户也是非常不利,原本这时候,也是他们发财的大好时机,如今搞得这粮食卖也不是,不卖也不是,他们心里可能比我们还恨,这不到必要时刻,他们是不会轻易放出手中的粮食,如今大多数主户可都是支持我们的。”
陈湘道:“可是半年后,咱们就得缴纳仓库税,咱们不怕,但是那些小主户不一定撑得住。”
“真要等到那时候,那咱们就输了。”
刘屏道:“目前优势是在我们这边,朝廷的粮食是要用于皇室、兵马、官吏,还得应付突发状况,无论如何,朝廷是决计不敢放出所有的粮食,我怀疑朝廷只是吓唬人的。”
曹怀点点头道:“这一点倒是,其实拖下去对咱们是有利的,咱们就是输,也就是拿点些粮食,可是朝廷要有一个风吹草动,那就可能满盘皆输,目前京畿地、河北、淮南可都有旱情,还不知道要维持多久,朝廷出错的机会,可比我们大多了。”
刘屏道:“还有朝中大员,也都站在我们这边,只不过他们目前不方便出声,只要咱们顶住就行。”
陈湘突然道:“要不这样,咱们先偷偷将粮食运送出去,如此一来,更为保险。”
曹怀叹道:“如今皇家警察已经接管码头,想运送粮食出去,是非常困难的。”
“就是能运也有可能对方的诡计。”
刘屏道:“那税务司的手段,你们又不是没有见识过,这要被抓住,又变得跟上回一样,把柄被他们捏在手里,咱们就只能跪地求饶。说不定他们就等着做傻事,所以,这关键时刻,咱千万不能干违法的事。哦,也别想着,将粮食酿成酒,税务司也一定盯着的,因为法案中规定,这额外酿酒,是要征收百分之三百的税。”
上回免役税一战,他们就是输在违法在先,斗下去命都没了,所以他们非常谨慎,坚决不违法。
由于赵顼的咄咄逼人,权贵、地主、以及部分士大夫阶级,是渐渐统一战线,他们肯定不会轻易退让的,都是活了几十年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会允许你一个小皇帝,坐在我们头上撒尿。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只是他们目前不敢声张,只能是暗中跟皇帝较劲。
到底朝廷的盘子太大,要用粮食的地方太多了,稍有风吹草动,可能就是满盘皆输,而他们相比起现在,哪怕就是输了,也就是亏一笔粮食。
他们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士绅一体。
对于朝廷而言,法案已经颁布,粮食也已经在运输的过程中,现在就轮到工部表演。
工部尚书曾巩近日一直都没有露面,因为在外东奔西跑,心里也将王安石骂了半死,真是每回升迁都能遇到棘手的事。
其实直到现在,工部也没有一份完整的方案,因为这些工程,也不是说随便乱来,还得将钱花在刀刃上,朝廷本就不富裕。
但是由于朝廷规定,必须用税币买粮食,没有足够时间让他们筹备完善,许多百姓都在等着朝廷的赈济计划。
于是,曾巩只能先启动部分工程,其中就是以公检法的建设和年久失修的河道为主。
工程刚刚定下,那些嗷嗷待哺的百姓,就是一拥而上,只要给钱,再苦再累,咱也干,况且这工钱还不少。
如今早已经到了青黄不接的时期,要不是去年税收的少,百姓早就叫苦连天了。
而且这一回,那些厢兵也是第一回以建设团的名义参与工事,不过这回他们比较轻松,主要是指导和管理,干活的都是百姓。
今日文彦博与吕公著相约来到郊外,一方面散散心,另一方面,视察一下灾情,二老沿着快要枯竭的河道缓缓往前行去。
“晦叔,你们家是什么情况?”
文彦博笑问道。
吕公著摇摇头道:“多半也是不愿意,谁家都有存粮的习惯,身旁要是没有粮食,心里都不安。”
他们吕家,那绝对是朝中响当当的大世家,家里的粮食是取之不竭啊!
“那也不是。”
文彦博道:“你看君实,有一回年底,我都见到他家仆人急匆匆地跑去买粮食。”
吕公著赶忙道:“这朝野上下,又有几个能够达到君实,还有赵相公他们那种境界。”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不瞒文公,其实我倒是觉得,这个仓库税也并不过分,不就是将粮食换成钱么,如果大家都将粮食放在粮铺里面,随时都可以去买,那不一样吗。”
文彦博笑道:“你当那些大地主的田地是上哪得来的,不就是靠着天灾,拿着少量的粮食去兼并土地,要是将粮食交给粮商,他们还怎么去兼并土地。此外,他们心里也不相信朝廷,所以他们肯定会抗争到底的。”
吕公著问道:“不知文公怎么看?”
文彦博道:“官家的顾忌,倒是没有错,但不该就是太激进了一点,总想着一劳永逸,可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关键这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官家那边,如果这旱情拖久一些,他们必然还是会想尽办法,将旱情归咎在官家头上,到时腹背受敌,官家可就难受了。”
吕公著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文彦博沉吟少许,道:“尽量两边都不得罪,都得应付好,倘若真出个什么事,我们也能够站出来,调解其中纷争,不至于让国家失控。”
吕公著稍稍点头,忽闻对面传来敲敲打打声,偏头看去,只见对面二三十百姓,忙得是热火朝天。
文彦博不禁问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好像是建警署。”
“这里也要建警署?”
文彦博突然问道:“对了!他们这是要修多少警署?我们政事堂都还未有得到工部的上报。”
吕公著道:“主要是因为百姓等着粮食救命,而工部现在也没有确定最终计划,才没有先上报政事堂,但我听子固说,整个京畿地,估计是要修一千家警署,河北也差不多,淮南等地少一点,但也有六七百。”
“多多少?”
文彦博震惊的看着吕公著。
吕公著点点头,“反正他得到的命令是这样的,这回公检法与官府是要彻底分开了。”
这是纯粹的物理分离,就此时而言,大多数公检法的官署,都是将以前的一些官署改造过来的,甚至共用。
但是公检法的制度和以前大不一样,用起来也是很不方便。
如今借这个机会,重新建立一整套,而且是为公检法量身打造。
文彦博道:“但也不需要那么多警署。”
以前一个县城也就是一个县衙。
吕公著道:“主要是分署多,临近码头,乡村都得建。”
文彦博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要面接管乡村,目的当然也是要削弱乡绅、大地主,道:“但是有这么多人吗?”
“如今警署最不缺的就是人。”
吕公著道:“警署对于皇家警察的训练是从未停止过,每个月都有新得皇家警察加入,但都是从三衙里面转来的,故此再多也不增加朝廷的负担,我看官家是打算将皇家警察打造成一支平时可以维护治安,但关键时候,也能充当士兵,上阵杀敌。如今京东东路就是这么安排的。”
文彦博点点头,突然道:“晦叔可有发现,每回出现动荡,公检法都深受其益。”
吕公著笑道:“文公现在才发现,我是早就发现了,不然的话,张三那小子怎会那么卖力啊。”
“是呀!都是那小子弄出来的。”
文彦博摇摇头道:“老夫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见缝插针的本事还真是一等一啊!”
吕公著道:“还有一点。”
文彦博疑惑地看着吕公著。
吕公著道:“就是公检法真的能够解决棘手的问题,否则的话,他也无法见缝插针。”
文彦博稍稍点头。
为什么能够出一次问题,公检法就对外扩张一次,不就是因为公检法能够解决问题,才能够得到下一次扩张的机会。
白矾楼。
二楼的一间雅座内。
“马帅,你们三衙还真是沉得住气,仓库税咱就不说了,酒曲的利益与你们三衙可是息息相关,如今也快没了,可你们三衙的官吏,看着可真是一点也不着急啊!”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官员,冲着马帅王超笑吟吟道。
他身边二人,也都好奇地看着王超。
在此事中,三衙是异常低调,三衙的指挥官,都没有吭声,但实际上对他们的影响是非常大的,无论是仓库税,还是酒税改革。
这些人今日找王超出来,试探一下他们的看法。
王超毫不在意道:“那才多少钱,去年我侍卫马输给齐云社,我亏得钱,可都比这多多了,与其掺合这些事,还不如想办法,提高侍卫马足球队的实力。”
“???”
对面三人不由得呆若木鸡。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王超会给出这么一个理由来。
但事实还就是如此。
由于当初足球联盟是与三衙合作开展的,其中借用不少三衙的训练场,这足球场周边商店都被三衙武将垄断,如今不仅仅局限于京畿地,还包括大名府等地。
同时他们跟洪万赌坊也建立起合作的关系。
这就是一个聚宝盆,钱来得飞快,关键还没有人能够抢得走,所以王超根本没空操心那些事,还要冒着跟皇帝作对的风险。
要是皇帝因此将他给撤了,这酒税、粮税,都只是其次,关键是他在足球联盟的利益,可能也会被人霸占,那才叫损失惨重啊。
三衙官吏都是避之不及,一声不吭。
王超又补充道:“说实在的,我倒是希望多建一些警署,将那些训练场都还给我们三衙,到时我们就能更多个足球场。”
那三人是彻底无语了。
你们是当兵的,还是踢足球的呀!
这酒足饭饱后,王超挺着将军肚来到柜台前,打了个酒嗝,是财大气粗地问道:“你们店收税币么?”
正好路过的樊颙立刻快步过来,“收收收,马帅若有税币,那是最好不过了。”
王超直接拿出一沓税币来,他们刚刚发了俸禄,税币都是崭新的,唰唰唰,抽出几张来,然后拍在桌上,“不用找了,最近老子都嫌那铜钱太重。”
便是大步离开了。
那掌柜的点了点税币,又向樊颙道:“老爷,也就多给了一文钱。”
樊颙赶紧用眼神警告了他一眼,那可是马帅,瞎说八道甚么,又问道:“最近有很多人用税币么?”
那掌柜的道:“最近朝廷不是刚发的月俸么,那些官员可不愁粮食,他们来店里也都是花税币,不得不说,这税币用着也确实方便。”
正当这时,一个老者走过来,“樊员外。”
樊颙见到这个老者,赶忙行礼道:“樊颙见过陈大夫。”
陈大夫笑吟吟道:“还是樊员外大气,老夫可是听说外面许多店都不敢收这税币,若非得要用税币购买,至少也得花钱币三倍的价钱。”
樊颙忙赔笑道:“其实小人也不想收,但是没有办法,小店每年消耗大量的盐,如今只有这税币能够买盐。”
这陈大夫只是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然后便离开了。
其实他们这些大富商也到了一个抉择的时刻,是继续维持旧制度,还是拥抱新制度,这也是非常艰难的。
部分商人是选择坚决支持旧制度,这部分商人背后往往都是有背景的。
但他们也并没有直接拒绝税币,而是以三比一的比例来收。
非常恶心,出来就让你贬值。
当然,目前也不会有人傻到,会拿着税币去这些店里买东西,太不划算了。
但也有部分商人,是选择拥抱新制度,他们其实也是有背景,但是在他们看来,旧制度对他们利益的剥削更大,而新制度能够令他们赚得更多。
这市场也在慢慢变得割裂。
说到底,还是屁股决定脑袋。
但也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场鏖战。
而目前税币能够坚挺的主要原因,还真不是说,谁惦记着用税币交税,而是朝廷放出的粮食和盐在支撑着税币的价格。
已是傍晚时分,在郊外一家粮铺前,只见几十个百姓,将这粮铺给围的是水泄不通。
他们是刚刚从工地下来的百姓,立刻拿着一百文钱的日薪,上这里来买粮食。
而不远处的茶肆内坐着一个老者和一个年轻人,正是司马光与张斐。
“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赈灾,就这一刻来说,比开仓赈济确实要好多了。”
说到这里,司马光又看向张斐,“但是这又能维持多久?我听到一些消息,那些大地主们这回要与朝廷斗到底,宁可缴纳惩罚性税,也绝不卖一粒粮食,京城仓库里面有多少粮食,他们可能比你都清楚。
而目前京城三分之二的粮食都控制在主户手中,而这里面十之七八的粮食又是控制朝中权贵手中,朝廷的粮食是填补不了的。”
张斐笑道:“每回我国与辽国开战,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我们都是占尽优势,但为何打起来总是输了。”
司马光道:“这是两回事。”
“这是一回事。”
张斐道:“这就是一场战争,表面上看,他们的确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但他们也只是一盘散沙而已,这越往后,他们就越心慌,我们计算过,只要能够掏出他们三分之一的粮食,那就可以顺利挨到秋初,只要挨到那时候,我们就能够马上得到两倍的粮食。”
司马光震惊道:“两倍?”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这还是往少了算,税务司已经在调查此事,这许多大家族都存了好几年的粮食,光每年被虫吃掉的粮食,可能都够养活上万人。”
司马光眉头一皱,“可这回他们是下定决心。”
张斐笑道:“司马学士你应该是了解他们的,要是被罚十几万石粮食,那等于是要他们的命,所以四个月就能够见分晓,因为他们要将粮食部卖出去,也是需要时日的,这才刚开始,他们当然叫的凶,但我笃定在第四个月,他们就会扛不住的。”
三司。
“你申请的三十万贯铜钱已经批了。”
王安石将一份公文递给薛向,“你可得盯紧一点,但凡从大商人手中,购买任何货物,都必须要用铜钱,千万不要用税币,以免他们拿着税币,去购买我们的粮食和盐,那我们可是撑不了多久的。”
“相公请放心,我每天都派人统计收上来的税币,目前每天出售的粮食,目前都在预计之内。”
薛向自信地点点头,“而且根据我们目前的观察,许多官员都是拿着税币去酒楼吃喝,购买笔墨纸砚,而不是用于买粮食,这又为我们节省了不少粮食。”
仓库里面粮食是多,但也得用在刀刃上,在这方面的设计,是用来很多小手段的。
以前是直接给官员发粮食的,如今改为税币,虽然税币是可以购买粮食,但是许多官员根本就不缺粮食,只要这部分官员,拿着税币不去买粮食,那他们就是赚得。
对于官员而言,税币也不多,买不了多少粮食,家里的粮食本还面临着仓库税,这里还去买粮食,万一输了,损失更多,于是许多官员都懒得去折腾,就直接花了。
同时搞建设,需要许多材料,这些则是用钱币支付,其目的是防止被某些人掌控大量的税币,还有就是刺激市场,令市场变得更加繁荣,这样是能够掩盖颓势,也能够打击对方的自信心。
正当这时,新上任的枢密使韩绛突然来了。
“子华?”
王安石微微一愣,又见韩绛神情不对劲,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韩绛瞄了眼薛向。
薛向非常识趣,立刻离开了。
等到薛向走后,韩绛低声道:“介甫,熙河地区出事了。”
王安石忙问道:“什么事?”
韩绛道:“吐蕃首领董毡指派大将青宜结鬼率部众袭扰河州,我军被迫出击踏白城,结果被包围,大将王宁、景思立、走马承受、赵元凯阵亡。”
“什么?”
王安石不禁大惊失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