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绍季没有回顾氏,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趟医院。
他已经听说了费洛德的事,知道后者如今已经是植物人的状态,终日躺在加护病房里接受照料。
以前他跟费洛德虽然接触的不多,也知道后者跟自己不是一路人,但是在顾兆霆初离世的那段时间,是费洛德总是陪着他忙前忙后的,替他料理了法律上的相关事宜。
说起来,他对这位费律师,也是有些感情在的。
来到医院,顾绍季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费洛德,病房里的两个护工并不认识他,看到他出现,还都有些意外。
他解释说自己是费律师的朋友,来探望一眼。
见他表情温和,不太像有恶意的样子,护工没有立即赶走他,只是有一个人走到门外,打了个电话。
顾绍季坐在床边,看着费洛德平静的睡颜,心里边有些五味杂陈。
原来不仅是他遭受了这样多的巨变,有的人连清醒着都变成了奢侈。
“费律师,”他低低地说,“有时候能这样安心地休息,也不是件多坏的事。”
费洛德当然没有回应,他的眼皮轻轻阖着,眼珠有些微动,似乎沉浸在睡梦中。
没待多久顾绍季就走了,走前他想给两个护工留下一些钱,劳烦他们多费心照顾。
可护工说什么也不肯收。
顾绍季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释然了。
也罢,有人应该早就交待好了,不需要他多操心。
离开医院,顾绍季有些不确定该去往何方。
公司,老宅,还是他和吴婷的那个家,似乎哪一个都不是理想的场所。
他站在路边吸了根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想想,突然有个人走到了他的面前来。
曾几何时,他被顾兆霆赶出家门,倔强地露宿街头的时候,晨光熹微之时,也是有人缓步走到他的面前,逆着光,像是从遥远的天边走来的。
此时此刻,这个人又再次出现了,属于他的那身光耀,似乎也从未有过消散。
顾绍季嘴里叼着烟,见到来人,嘴角扯了扯。
“来一根?”程绍仲朝他示意了一下。
顾绍季便掏出烟盒扔给他。
两个像仇人一样的人站在街头一块抽着烟,这副景象,别说以前,就是以后也不会再发生了。
程绍仲点着烟之后,把烟盒放进了顾绍季的口袋,似乎没觉得这个动作有多亲密。
他们是情谊深厚的亲兄弟也就罢了,偏偏是命里注定的死对头,顾绍季不觉得程绍仲这是在跟他示好,这个人,估计心里边儿在想着怎么弄死他呢。
一根烟的功夫,两个人谁都没有主动说话,直到程绍仲轻咳了一声,才出声道:“见过费律师了?”
顾绍季没问他怎么知道的,他的消息当然灵通。
“是啊,见到了。”顾绍季嘴边有淡淡的讽意,“都说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短短几天的功夫,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就变成了这样。”
程绍仲没说去车上,找个清静的地方谈谈,还是站在路边,像普通的兄弟朋友那样,随意闲聊着。
“费律师的事情是个意外,只不过是人为的意外。警方现在还在追查行凶的人,总会有个结果的。”
“你觉得害他的人会是谁?”
程绍仲淡淡一笑:“我怎么会知道。”
顾绍季不置可否:“我还以为你什么都能掌控在手心。”
“如果我能什么都掌控,你现在怎么会好好地站在这呢?”程绍仲轻描淡写地问他。
这让顾绍季微微变了脸色,果然,他装不下去了。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清白的,就算是有心人想要陷害,也没能得逞。”
“是不是陷害你心里很清楚。当然,我不是法官,没有权力对你做出评判。不过我还是忠告你一句,既然出来了,就要珍惜来之不易的自由,否则很多人的努力就白费了。”
顾绍季没有说话,只是压沉了目光。
程绍仲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可说的了,他将烟头扔在垃圾桶上的烟头回收处,然后掩唇轻咳了声。
顾绍季还是盯着他,仿佛认定了他还有下文。
“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你的仇人,起码现在不是。”程绍仲转头看了眼,那辆黑色的宾利车缓缓发动,停到了他的身后,“我还有事,先走了。要是你有任何困难,可以随时找我。”
顾绍季嗤笑:“别告诉我你会帮我。”
“为什么不呢?”
“你现在应该恨不得我被重新抓进监狱,才能泄你的心头之愤。”
程绍仲一副不认同的样子:“你说的太严重了,我怎么会这么想?”
“不说别的,为了沈瑟,你也该恨我,不是吗?”
终于,最后这句话还是由他说了出来。
程绍仲的笑意微微敛起,方才的轻松闲适淡了很多。
顾绍季接着说:“别再假惺惺的了,我不吃你这一套,你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我现在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就不会怕你。”
程绍仲闻言看向他,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说过了,现在的我们不是敌人。”
顾绍季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虽然这件事牵扯到沈瑟的头上,让我很恼火,可是我知道,幕后的始作俑者不是你。”
顾绍季没有回应,但心里已经有了些许波澜。
程绍仲说:“虽然我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的恩怨,但我想,有件事是我们达成共识的。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波及到沈瑟,你跟我都不会伤害她,对吗?”
顾绍季抿紧嘴唇,依旧没有回答,可他的表现已经默认了,程绍仲说的是对的。
从一开始,到现在,或者到某一天的未来,他都没想过要伤害沈瑟。
只是有的时候身不由己,很多事情,是连他也无法预料,更无法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