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有?”茶博士满眼迷惑,“这怎么可能,店里有什么茶,我还不清楚吗?真没有您说的那什么琉璃茶!”
“明前龙井,贵店可有?”周小渡发问。
“这,明前龙井虽然金贵,但小店还是有备一些的,这是很多贵人们的心头好。”茶博士回答,“但,这和您说的琉璃茶有什么关系?”
周小渡噙着笑意,“俗话说,雨前是上品,明前是珍品。明前龙井本便是茶中珍品,而这一百片明前龙井,里面就会出一片琉璃茶。说得简单点儿,所谓琉璃茶,其实便是龙井茶中的珍稀极品。”
“噢!还有这个说法啊!”茶博士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那请问姑娘,该如何从这明前龙井里,分辨出琉璃茶呢?”
“靠闻,闻之清冽芬芳的,便是琉璃茶,若没有特殊的香气,那便是普通的明前龙井。”周小渡如此解释。
茶博士从善如流,道:“且容小可去查看一番,再告知几位客官,店里是否有所谓的琉璃茶。”
茶博士拎着铜壶,一脸纠结地走了,半晌后,又走了回来,“姑娘,许是小可眼拙,实在分辨不出哪些是琉璃茶。”
“没事,就算你挑出来了,你们也不会沏这茶中极品,只会白白浪费这好物罢了。”周小渡幽幽地说,柔荑理了理袖子,“也罢,为了自证清白,我且随你一道去,亲自将琉璃茶挑出来,再将这茶沏好,端来与诸君一品。”
她如一缕轻烟般,鸟鸟起身,“劳你带路。”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瞧这女子胸有成竹、煞有其事的模样,难不成还真是品茶的高手?世间竟真有完不苦的茶叶?
卢仁溢忍不住向盛余庆打听起来,“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呀?是哪家的小姐?”
“她是舍妹的女师……”少年顿了顿,“满腹经纶、眼界不凡。”半假半真地补了一句。
至少眼界是真不凡,虽然,他感觉这什么“琉璃茶”听着就很扯澹。
卢仁溢肃然起敬,“你和你妹的老师!”你小子还真下得去手!
“不,你想多了,我们只是恰好在路上遇到了,就结伴而行了。”盛余庆忙解释道。
“那你刚才在那里跟我们显摆什么?!”卢仁溢瞪眼道。
盛余庆往嘴里丢了一颗瓜子仁,眼里满是清澈的无辜,“只是如实说明罢了,世兄为何会觉得我在显摆?”
卢仁溢:“……”这小子端的牙尖嘴利。
许久之后,周小渡领着茶博士回来了,茶博士手里端着四杯清茶。
“诸君且尝尝,是否是甘美如香蜜,自带芬芳,无丝毫苦涩?”她柔声道。
卢仁溢迫不及待地将茶接过,掀开白瓷杯盖,只见那翠绿的茶叶泡在杯中,白瓷杯里,茶水极清澈,微微泛黄,不似一般的龙井茶般色泽碧绿,竟还真像琉璃一般通透。
热汽蒸腾,他低头去闻,确实闻到了花香般的芬芳气味。
还真是奇了……
他与友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异。
吹了吹热汽,呷了一口茶水,入口甘甜,还真没有茶水应有的苦涩味道,丝毫都无。
怪哉怪哉。
卢大公子又尝了几口,咂摸道:“怪了,竟真有这种茶,喝着跟蜜水儿一样。”
“呵,”周小渡嗤笑了一声,“此乃茶中极品琉璃茶,岂是那寻常蜜水儿可比的?郎君此言差矣。”
“咳咳,是,是。”卢仁溢听她此言,产生了牛嚼牡丹的赧然,“虽然甘美如香蜜,但细品之下,自是甘醇清冽,绝非寻常的茶水蜜水可以比拟的。”
这几杯琉璃蜜茶一出,自是艳惊四座,令在场几人对周小渡刮目相看。
周小渡对这“琉璃茶”也没什么兴趣,四杯刚刚好,均递给了卢仁溢四人,“说是郎君请我喝茶,没想到最后却是我沏茶给郎君喝,算来却是我亏了。”
正在啧啧称奇的卢仁溢这才发现,女子一杯茶都没喝上,不由怨怪地横了友人一眼,随即又对周小渡道:“姑娘怎么也不给自己留一杯呢?”
“没心情了。”周小渡直截了当地说,“郎君方才说了,若我真让你见到了琉璃茶,你便会向我道歉了,可还算数?”
“这,自然算数!”卢仁溢站起身来,朝女子作揖道,“方才是卢某没见识,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周小渡点了点头,又道:“店家,这琉璃茶的价钱,你们打算怎么收?”
“这,按照普通的明前龙井收价就行了,大概半吊钱。”茶博士道。毕竟这从挑茶到沏茶,他们是一点儿都没插上手,说起来,还是他们赚了,毕竟省了沏茶的人工费。
只是四杯茶的量,收价半吊钱,其实也不算便宜了,当然,对于来这里消费的客人来说,这并不算什么问题。
“这挑茶、沏茶,可是费了我好大功夫呢,你们看,这茶我是一点儿没尝。按照琉璃茶的价钱来算,这四杯茶大概得要……五两黄金呢,既然店家不要,那郎君就把剩下的都给我吧?”周小渡理直气壮地说道。
“五两黄金……”卢仁溢忽然觉得手里的茶盏格外烫手。
五两黄金,那就是三十吊钱,这女人还真好意思要!
“怎么?您不会嫌贵吧?”周小渡笑吟吟道,“方才您说了,请我喝两杯茶,那是不在话下的,如今这茶,我是没喝成了,那您给点辛苦费,总不至于吝啬吧?”
“娘子说的哪里话,”盛余庆帮腔道,“这可是卢大公子,广陵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怎么会连五两黄金都拿不出来?他男子汉大丈夫,不可能让你一个小女子请他喝茶的,那多没面子呀!”
“你说是吧?卢世兄。”他看向卢仁溢。
“贤弟说得甚是。”卢仁溢咬牙道,非常肉疼地掏出五两黄金来,用力地拍到桌上,“这点小钱,姑娘拿去吃茶,不必与我客气。”
周小渡自是不可能跟他客气的,拿了钱就走,“这歇脚也歇够了,小女子就先告辞了,诸君慢用,不要浪费了这等好茶。”孩子添新衣的尾款,这不就有了。
盛余庆忙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跟了上去。
卢仁溢越想越气,将周小渡叫住,“姑娘,这茶也吃了,不知卢某可还有幸一睹芳容?”
周小渡头也不回,脚步不停,“吃到茶的是你,又不是我,下次吧。”帷帽垂纱如流云,苍黄色的长衫下是翠色的裙,犹如青山媚色,风流自然。
半分面子都不给。
“仁溢,莫气莫气,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别跟她计较,当心又把身子给气坏了。”友人忙劝慰道。
“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怎么会生气呢?”卢仁溢看着女子窈窕的背影,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真是有意思极了,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出了茶馆,盛余庆按捺不住好奇心,向周小渡询问道:“这琉璃茶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从未听说过。”
“你当然没有听说过,这是我刚刚随口编出来的。”周小渡揣着手,悠然道。
“那色如琉璃、甘美如蜜……”
周小渡耸耸肩,“多泡几遍水,泡到它没味儿,然后掺点儿蜂蜜就行了。明前龙井本来就不经泡。”她之所以花费那么久,就是一个人在茶室里给茶叶换水呢,当然,换下来的茶水也没浪费,都被她喝了。
虽然她也没品出来,明前龙井和官道旁卖的一文一碗的大碗茶有什么区别,但是免费的东西,吃起来总是格外有滋味儿。
盛余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绝!”用一杯掺蜂蜜的水,骗了五两黄金。
周小渡挥了挥手,不以为然,“这招只能哄哄这些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但凡换个小老百姓或者茶道高人,当场就给我拆穿了。”
“哈哈,周小渡你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少年拊掌,笑得开怀。
“啧!”周小渡现在一听到“有意思”这个说法,就想到刚刚卢仁溢的话,对方还以为自己听不到呢,结果就是把她腻到现在还没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