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盛家邀请来的宾客大都是江湖子弟,不爱吟诗作对,赏花游园过后便前前后后找起乐子,有的掷骰打牌,有的投壶弹棋,有的下到荷花池里泛舟去了。
少年人正是好动的年纪,不少人集结起来要去盛家的跑马场击鞠。
这是往年的惯例,因为盛大少爷和他爹一样,打小就喜欢骑马打球,家里好马又多,每次同辈多时,便相约去跑马场里击鞠。
然后,这群年轻人便尴尬地想起来:盛风刃已经死了。
一番唏嘘之后,为表尊重,也没略过主人家去,他们向盛二郎发出了邀请,“盛二,一起去打球呗!打完回来换身衣服,正好赶上晚宴!”
盛余庆瞅了一眼大放光芒的太阳,不甚理解为何要在这暑热季节出去跑马打球,遂拒绝道:“不了不了,我不会,你们自去,不必管我。”
“什么?你不会打球?!”那少年瞪大眼睛,心直口快地说,“我说盛二,这各家子弟都是会打球的,你这样可怎么行?难不成要和卢三姑娘学吗?”
周围的人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心领神会地哄然大笑。
“卢三姑娘”可不是真说卢家的小姐,而是指那卢三郎卢仁兼。卢三在他们圈子里是不大讨喜的,“断袖”这一点倒是其次,主要是卢三性子阴柔,不爱舞刀弄棒,也不会骑马、射箭、打球、搏击,除了喝酒赌钱他们会找卢三当冤大头,平时是不和他一块玩儿的。
“我不会骑马。”盛余庆解释道。
他长这么大,也就骑过一次马,还是被周小渡坑了的一次,一路横冲直撞来了游风县,颠簸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体验实在不算美妙。
所以盛羽驰问他什么时候要学骑术时,那次回忆涌了上来,让他莫名其妙有种反胃的感觉,他难得产生了一丝抗拒,推脱说“天热恐中暑,待秋凉再学吧”。老盛头觉得他说得有理,也就同意了。
那公子哥说:“那你迟早都是要学的,不若我们带一带你。”
“不必麻烦诸位世兄……”
“害,都是兄弟,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对方非常热心,“不难的,你跟着我们打两场就会了。”
盛家的马夫都是很有经验的老师傅,敢放出来待客的马儿都是驯服了的,温顺亲人得很,这些年轻人遂也没顾虑太多,拉着盛二就往跑马场走。
人和人之间怎么快速拉近关系?最简单的路子,那便是吃饭喝酒,然后一起打两场比赛。何况这盛家老二瞧着单纯天真,似乎要比盛风刃省油。
盛羽驰是只老狐狸,赵氏是头笑面虎,盛风刃得此二人真传,虽不能说城府深沉,但也是早熟早慧,让人讨不着好、占不了便宜。和盛风刃这种人打交道,时间久了其实挺不得劲儿的,故而这些世交子弟很期待盛二是个好相与的傻白甜。
盛风袖原本正和朋友聚一起玩投壶,扭头看到一行人自庭下走过,正朝跑马场的方向走,那个小野种就在人群里。
她立时来了兴致,将箭一丢,飘身掠过护栏,兴冲冲地凑上前去,“去击鞠吗?我也要!带我一起!”
身着枇杷黄绣花裙的少女闯进视线里。
一个青年调侃道:“风袖妹妹,你不是说太阳大的时候不打球的吗?怎么?你不怕晒黑了?”
“偶尔晒晒,对身体好!”盛风袖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怎么?你们怕了?”
“对啊对啊,怕死了!”男孩子们笑将起来,“来吧来吧,你到时候输了可不许发脾气,要是找长辈告状,你就是什么?”
“我就是小狗!”盛风袖顺嘴接道。
“对!你就是小狗!哈哈哈!”他们觉得这小丫头傻乎乎的很有意思,遂开怀大笑。
盛风袖懵懂地看着他们笑,忽然反应过来,一跺脚,“你们诈我!一群混蛋!”勃然大怒。
“那你还来不来?要不要和混蛋们打球?”男孩子们不以为意。
“来!我一定要你们好看!”盛风袖不甘示弱。本来只是想杀杀那个不会骑马的小野种的威风,这下子是铁了心给这群人教训了。
一群女儿家挤在廊下,挥着衣袖,给盛风袖打气,“袖袖加油!把他们打哭!”团花簇锦的衣裙随风轻动,馨香徐送。
盛风袖回过身去,冲她们扬声喊道:“你们来不来?”
女孩子们有的摆摆手,有的摇摇团扇,笑眯眯地表示拒绝,但也有几个爱玩儿的姑娘欣然跟了下来。
打球的年轻男女们,还有围观的观众,汇成一支队伍,兴高采烈地朝跑马场涌去,红男绿女,神采飞扬。
盛余庆原本不大情愿去跑马,但听着这些同龄人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也渐渐被他们的热情感染了,觉得去试着玩玩儿也没什么不好。
他喜欢交朋友,也很爱热闹。今日不想明日事,及时行乐及时笑,便是他的人生信条。
“那给我牵一匹乖点儿的马。”他浅笑着说。
“放心放心!这里可是你家,还能把你摔了不成?”一个世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盛风袖斜眼看他,讥讽道:“瞧你那点儿出息,我让下人给你牵匹小马驹可好?”
盛余庆道:“那不好,万一我骑着小马驹,还不小心跑赢了你,你多没面子?”
“开什么玩笑呢你?!做你的白日梦吧!”少女翻了个白眼。
“你们两兄妹在家都是这么说话吗?”“世伯他们没意见?”众人又是一团乱笑。
周小渡以团扇半遮着面,隔了一段距离,踱步跟在队伍后面,加上穿着素净不显眼,倒也没人注意到她。
年轻就是好。周小渡看着他们玩闹打趣,沉默着想道。
一时间有些欣慰,又有些莫名的惆怅。
来到盛家开设的跑马场,满目的绿草茵茵,晒是真的有点晒,但一眼望过去都是明亮的青绿,让人心情豁然开朗。
盛风袖轻车熟路地唤来马夫,数了数人头,令下人们牵来二十匹好马。
她一指便宜二哥,“给他牵匹小马驹就成!”
马夫面露疑惑,“马驹?可是小姐,小马驹跑不快的呀。”
“你别听她胡说,她说着玩儿的。”盛余庆温声道,“牵普通的马就行。”老虎他都敢骑,何况只是骑马。
“是,二少爷。”马夫应声去了。
很快,便“哒哒哒”地牵来一匹枣红马,领到少年面前。那枣红马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忽扇忽扇,瞧上去很乖顺。
盛余庆摸了摸它的头,“给点面子呀待会儿。”
盛风袖利落地翻身上马,骑在高高的白马上,手握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发出一声嗤笑,喊话道:“喂!你怎么和畜生说话呀?”
盛余庆澹澹地看了她一眼,也跟着踩马镫上了马背,“我都能和你说话,当然也能和畜生说话。”
“你是不是在骂我?你这混账东西!”盛风袖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众人纷纷出言安抚劝架,直担心这两人会骑着马在场中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