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被稳稳地抱着,一步步走上楼梯,最后回到了两人的房间。
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她索性闭了眼,放缓了呼吸,装作熟睡的样子。
楚萧感觉到她脑袋的轻微晃动,知道她在装睡,深邃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笑意。
推开房门,将她安然地放在床上,楚萧拿起自己的被子,准备去楼下睡觉。
察觉到楚萧的脚步声,佟湘睁开眼,看见漆黑中他要往外走去。
“等等。”她启唇道。因为睡意,声音显得慵懒而轻柔,像午睡醒来的猫咪。
听到她的声音,楚萧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他的声音低沉清冽,如同山谷里清凉的泉水,在微热的夜晚,显得格外舒适。
佟湘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
“床很宽,你不用下去睡。”
她在床上侧躺着,在心中描摹着夜色里他的轮廓,只觉得窗外,那隔岸的嬉闹声尤为吵闹。
明明最开始,他们之间还算陌生的时候,反倒无所顾忌。现在熟悉了,却总觉得两人之间生了隔阂。
她想了很久,也没有弄清楚这背后的情况,只觉得自己太过别扭。
末了,她翻过身,看向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闭上了眼。
“随便你睡哪里。”
夜色中,喧嚣声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湮灭在了黑暗中。佟湘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是他的声音。
“佟湘,你这是,害羞了?”
他试探着问道,语调上扬,似是在笑她。
害羞?她堂堂金牌杀手,可谓是杀人不眨眼的机器,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小孩子的情绪?
她抗拒着这样的说法,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看着她呼吸时微耸的肩膀,楚萧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为何要与你分床睡?”
回想起她之前的捉弄,楚萧叹息一声。
“你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我。”
一片静寂中,佟湘只觉得这话语格外烫耳。
她是那种睡觉时会乱动的人吗?当然不是。
从前的队友有时开玩笑,就会说她睡觉的时候,像是死人一般,四肢僵硬,一动不动。若不是还有轻微的呼吸声,队友是真的不敢和她住在一间。
难道他是在骗她,为了试探她的反应?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佟湘的脑袋转得飞快,却只觉得如一团浆糊,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还是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大脑这么不中用,像个摆设一般。
也许是她大意了。这副身体毕竟和她从前不同,或许睡觉时有一些奇特的习惯。
见她半天没有反应,楚萧突然觉得心中像是吃了蜜一般甜。当然,他从来不贪恋甜食,却头一次渴望蜂蜜的甜美。
察觉到他还没有离开,为了避免产生别的误会,佟湘故意压低声音,轻咳一声,严肃地开口。
“如果我之前冒犯了你,那么抱歉。不过,我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还没有多想,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感受到气氛的异常,楚萧抬起手,覆在自己胸口。他的目光穿过窗棂,望着夜空中乌云蔽月,突然觉得有些怅惘。
佟湘从床上爬起来,点了一盏油灯。
她从箱子里拿出一张麻纸,又找出在集市上外国商人贩卖的炭笔,在屋子里的一块小方桌边上坐下。
不久,一幅简笔画便已经完成。看着自己的作品,虽然线条显得稚嫩粗糙,但大概的设计表现得还算准确,佟湘满意地点了点头。
“喏,我们明天去找木匠,做一张这样的床,问题就解决了。”
接过佟湘递来的麻纸,楚萧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是镇北侯十年前发明的构架,你也见过么?”
听到镇北侯这个名字,佟湘只觉得心脏骤然抽痛。不过,这份痛感来得快也去得突然,还没等她反应,就已经恢复如常。
但是,撇开镇北侯不谈,此刻,她的心中却升起了另一丝困惑。
“难道你见过?”
她的心中有一种直觉,他或许与镇北侯相识。这样,只要找到他口中的镇北侯,或是那人身边的亲信,便能揭密他的身份。
被她这么一提醒,楚萧的脑海中闪过一组战争混乱的画面,耳畔似乎响起了战马的嘶鸣。
摇曳的烛光下,他整个人仿佛被梦魇纠缠,黑曜石般的眸子黯然失色。
注意到他的异常,佟湘抬起手,一下一下,轻轻安抚着他的后背。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后背的衣服有些湿润,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的反应,更加坚定了佟湘的想法。
但是,不忍见他继续被记忆折磨,她没有继续追问。
扬手熄灭了烛火,她大步走回床上。
“今晚先睡吧。至于你的身份,之后有的是时间去查。”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楚萧还是走了出去。
久违的困意再次用来席卷而来,佟湘没有撑住,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出乎意料地起得很迟。直到被太阳晒了脸,她才勉强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因为起得晚,生意也极为冷淡。佟湘索性关了店门,和楚萧一起出去订购木床。
两人走了好长的路,才终于看见一家还算满意的家具店。
将那张画纸拿给掌柜看,那小伙子左右瞧了半天,也没说话。
这一举动,严重打击了佟湘的自信。难道她的画技这么差劲吗?
其实,掌柜也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样式的木床,出于惊讶,才研究了许久。
弄清楚该用的木材和拼接技术后,掌柜将画纸还了回去。
他打量了一下两人,笑眯眯地凑到楚萧面前,悄声问道:“你这是和你夫人闹别扭了?”
见楚萧沉默,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边摇头边叹气,一脸的孺子不可教也。
“哎呀,你这肯定是吓到她了。”
听了掌柜的话,楚萧只觉得一头雾水,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那掌柜却没在意他的表情,心中燃起了熊熊的八卦欲望,压低声音继续聊天。
“想当初,我和我娘子刚成婚那会,她也害羞,要和我分床睡。你猜我怎么着?我当时就答应了,告诉她不用害怕,我就睡在地上。
“结果,我娘子怕我着凉,让我和她一起睡,咱俩当晚就圆了房。所以呀,小伙子,做男人可不能太要强,要让你家夫人心疼你,知道了吗?”
说完,掌柜还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你明白了吗”的眼神。
佟湘被店里的木匠拉了过去,讨论双层床的尺寸,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
和木匠确定好了床的细节,佟湘走过来,就看见楚萧的耳朵红得出奇。
以为他是觉得太热,佟湘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冰草袋,递给他。
“你热的话,可以带着这个。”
那掌柜看到她的举动,悄悄给楚萧使眼色,仿佛在说“你家娘子还是心里有你的”。
楚萧走过来,避开掌柜太过火热的目光,接过冰袋,放在自己的耳后。
到了结账的时候,掌柜却显得有些磨蹭,使劲地给楚萧使眼色,让他劝劝自己的娘子。
不料,楚萧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掌柜以为他还没开窍,也憋不住了,干脆自己亲自上阵。
“这位夫人……”
“夫人?”佟湘听到这个称呼,心中顿时升起了大大的疑惑。
据她观察,只有成婚了的女子才会被这么称呼。莫非,这个掌柜误解了什么?
她很快判断了形势,解释道:“我和他不是夫妻。”
听到她的话,掌柜更是迷惑不解了。不是夫妻,怎么会睡在一间房里呢?
察觉到掌柜眼中的困惑,佟湘理清了思绪,轻咳一声,接着说道:“我们兄妹刚搬来镇上,只租到一间房,所以才会定制这种双层床。”
她自觉这话逻辑完整,没什么漏洞,应该能够敷衍过去。
果然,掌柜听了她的强行解释,也是没有多问。他干笑几声,恢复了平时待客的正经模样。
“哎,都怪我眼拙,误会了你们的关系,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说罢,利落地处理了之后的事宜,客客气气地送两人离开。
走出店门,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离家的距离还有些远,佟湘早饭也只是稍微填了个肚子,便走进了一旁的酒楼。
酒楼的生意十分不错,楼上楼下两层,此刻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店里的小二忙得团团转,前脚才刚招呼完一位客人,又立刻满脸笑容地迎了过来。
两人被安排在二楼的一块方桌前落座。
点完菜等候的时候,却听见下头有人掀了桌子,一大堆餐具乒乒砰砰地落下,让热闹的酒楼顿时息了声。
众人诧异间,只听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在偌大的空间中回响。
“还钱!”
那男人穿着粗布短褐,皮肤晒得黝黑,手臂上的肌肉更是发达得近乎夸张。
他目光如狼,从地上抓起逃跑的小男孩,将他提到半空中来。
吃饭的客人见他一个大人欺负孩子,不少都发出了鄙视的唏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