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日头西斜,往昔热闹繁华的玉露街却一片清冷萧条,比秦安城还不如。特别是临近君府那一段路,除了几个禁军把守着,其余的,莫说人了,连只野猫都见不着。
挽笙站在对楼瞧了许久,看见君府的大门被贴了封条,门口的禁军也没有要撤下的意思。她不知如今府内是何光景,还有其余人在否,只记得温瑜说,她阿翁阿母此刻是被关押在司圜里。
离家十几日,她归心似箭,终于还是没把持住。穿着一身男装,避开了门口的守卫,悄悄绕到君府后院,打算翻墙而过。
正当她跃跃欲试之际,却突然被人捂住了嘴。
她顿时心跳如雷,差点就要惊呼出声。
身后捂着她嘴的人,却贴在她耳畔:“挽挽,是我。”
她这才压下那颗由于惊慌而狂跳不止的心,转过头看他。
武厉轩。
她险些没认出来他。十余日未见,他消瘦了许多,棱角变得更加分明,眉眼间带上些的戾气,看起来比往日要沉稳很多。甚至不再如往日一样穿着一袭红衣,着的是一身深蓝色的云锦。
挽笙觉得他变得有些陌生,他却在看见她那一刻,眉头便舒展开,松开捂住她唇瓣的嘴,举止自然的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你怎么回来了?”
嗯,好像没有什么不同,还是与她自幼相熟的武厉轩。
她于是一拳砸在了他胸膛上:“我倒想问你,怎么扔下我自己回了凤阳?”
他没与她闹,只是低头看向她的目光格外温柔:“挽挽,凤阳城要变天了。”
挽笙似懂非懂。
他又说:“没事,我说过,再也不会叫你落入险境。”
于是拉住她的手腕,往外走。
从秦安城一路走来,她就知道,一夕之间,许多事都变了。那双柔荑被他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粗茧擦得她手背生疼,却难得没有抗拒。
因为此刻,身侧站着的这个人,是与她自幼相识,从来都无条件护着她的武厉轩。多日的颠沛流离,她提心吊胆,只有这一刻,看见他日渐宽厚的脊背,感到无比的心安。
她一路跟着他,也不知行至何处。
渐渐到了一座府邸,外观看着并不惹人注目,只比普通的人家规整些。
武家是高门大户,家宅蜿蜒,起码占了三分之一的玉露街。这小院,连武厉轩一个人的院子的都比不上,他何故带她来这?
只是还没来得及问,就被他拉进了院子,他转身关好了门,又牵着她朝内里走去。
一个人也没有,这一路一个伺候的人也没见到?!这哪是武小公子的作风?
她觉出几分不对来,杏眸里带着几分探究:“武厉轩……?”
那少年露出笑,没让她看出半分伤痛来:“委屈你了,京城里暂时只有这么一处容身之所了。”
此言一出,挽笙还有什么不明白。武厉轩和谢安那日来寻她,陪她去秦安城,势必是清楚她家中遭难。他担忧她,又是放浪不羁的性子,家里人放心不下他独身在外这样的小事,他不会放在眼里。若非家中也遭逢巨变,怎么可能将自己放在姜家,独自回了凤阳?
“你们家,是不是也出事了?”她面色难得凝重。
“无碍,”他不置可否,拉着她坐在院内的石凳上,“托了你的福,事发时我在秦安,才免掉了身陷囹圄。只是如今满城都贴着要抓捕我们的公文,你便不要再如此招摇的出去乱晃了,明白?”
挽笙瞧着他不达眼底的笑意,心中不是滋味:“谢安呢?”
他波澜不惊:“入狱了。”
她愕然,脸色有些发白:“圣上是寻的什么由头?为何一夕之间,凤阳就变了一幅光景?”
听到她的问话,他眼底不由生了怒气,看向她时才收敛些,冷笑着道:“还不是那妖后。”
“就是让圣上赐死我姑母那位?”挽笙恍然想起君府被抄家的理由。
武厉轩点头,道:“她污蔑我家与前朝乱党有染,其心不轨。又称太医院送到她宫里的安神药有毒,说谢大人与先贵妃娘娘勾结,意欲谋害她性命。”
不枉“妖后”的名声,前朝乃至后宫,凤阳城乃至北凤国,无一不知道云景川要册封一个来路不明,蛇蝎心肠的女子为后。
还未封后,就已经搅得前朝后宫不得安宁,偏偏圣上还什么都信她,什么都由着她。
挽笙听了也有些恼怒,除非圣上是傻子,才会信御史大人与乱党有染,武大人已官至御史,那派不巴结着他?用得着与前朝乱党勾结?更别说一向与世无争的谢大人,为医者若做官,做到了太医院院使,便是顶尖的人物了,一向都不会卷入朝政纷争,谋害新后做什么?纯纯找死?
“那如今该怎么办?”挽笙问。
武厉轩轻哂一声,眉眼间戾气横生:“我阿翁清清白白为官,他偏要治我们于死地。那我不顺了他的意,怎么对得起他治我们家的罪!”
他话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落在挽笙耳里,只觉心惊,“你是说…你真的与前朝乱党,有所勾结?”
“不然呢,”他满不在乎的挑眉,又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不然跟谢安那小子一道,被关入司圜吗?”
挽笙没说话,换做往常,她也没法认同这等背君之举,可如今,她的家人被关在司圜候斩,还不知那皇帝是个什么意思,迟迟也没说处决的期限。连带着她几个发小家都悉数被处置,这样的昏君,有什么可忠的?
他逼着他们做了亡命之徒,冤了忠臣,那自然别怪他们翻脸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