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宁十年,腊月十五
在礼部的操持下,在城北的阙楼设宴,为了保证赴宴人员的安全,皇帝特让一对巡防营士兵驻守在楼外,宴会由礼部尚书陈奇大人主持。
戌时正刻,所有被邀请的人都已然落座,大厅正北主位之后立着木质屏风,洛清芷在洛臣的陪同下也落座。
经由礼部初选合格的参试者共有三十五人,按照家世出身安排坐席,金家二子分别坐于左右首席,高桢因为顶着寒门商贾之子的出身,被安排在尾席,秦殊在他之上一席。
还未正式上菜,落座后的众人也乘机在打量着周围的人,最受瞩目的自然是坐在首席的金家两子。
陈奇看着满堂已无空席,说:“上菜。”
顿时,整齐划一的侍者,按照顺序,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让宴会满厅弥漫着香气。
“大家不用拘禁,动筷吧。”
得到了陈奇的指令,大家才慢慢起筷,酒过三巡,秦殊还在心里犯嘀咕,“怎么还不开始进入正事。”
金子稷朝着金子珏使着眼色,后者领会,起身,先是朝着正位的陈奇行礼,“大人,酒已过三巡,这样枯坐着也是无趣,不如,允我等寻个游戏,找个乐趣。”
陈奇说:“陛下的旨意是,各位可在宴席上随意一些,金校尉想游戏,那就自便。”
得到了陈奇的首肯,金子珏放大了音量,说:“诸位,我等都是为了郡主而来,可是,这郎婿的位子只有一个,但,子珏常年在益州,此次也是难得,见诸多优秀的同辈之人,子珏想与各位交个朋友。”
金子珏的话音刚落,席上便有一人起身,行礼,说:“在下扬昭,扬州许家二子,今日听金公子之言,甚是中意。”
金子珏笑笑,举起手里的酒杯,说:“敬扬兄。”
此言一开,席上的众人,纷纷开始自报家门,开启了第一回合的寒暄。
扬昭开口,问:“金公子,刚刚说,想玩一个游戏,不知是什么?”
金子珏走出席案,来到厅中,“不如,我们来切磋武艺如何,为了保证各自的安全,二十招内,不论输赢,都停手。”
世家子弟纷纷响应,如同一开始就谈好了一般,而在场的寒门子弟仅有五位,除去秦殊和高桢,其余三位看着也不是武艺高强之人。
在金子珏的提议下,陈奇的默许下,这场比试终于开始。
金子珏先与扬昭开始,两人修炼的均是内家硬功夫,十招之内两人各不退让,人一点事没有,倒是让附近的桌椅遭了殃。
秦殊来到高桢的身边,小声的说:“二公子,你注意看,这两人都是气力硬功夫,与他们对战时,千万不要硬碰硬。”
“那该怎么解?”高桢反问。
秦殊说:“你看,他们俩手上功夫都不错,但是下盘不稳,你看,他们在使力时,脚步都不稳,所以,要记得多移动,攻下盘。”
说话间,倒是金子珏胜一招,扬昭败下阵了。
金子珏扶起扬昭,说:“承认了。”
接连又上场了几人,金子珏都一一制胜,可接连对战,金子珏似乎有些体力不支,金子稷起身,说:“子珏打了好几场,此次只是切磋,并不是非要决出一二,不如,我来与大家比划。”
金子稷是户部侍郎,乃文官出身,在京中,几乎没有见过他出手,在座的人都有些好奇。
秦殊小声嘀咕,“上次风自南没有机会,这次得探探底了。”
秦殊走出,说着:“豫州秦殊,请金公子赐教。”
金子稷抬手行礼,“请。”
因这是秦殊上场,高桢上前几步,屏风后的洛清芷也关注着。
秦殊性子急,率先出手,几招后,都被金子稷一一避开。
“看的出什么路子吗?”屏风后的洛清芷问着洛臣。
洛臣有些诧异,嘴上言语,“不可能呀,这,这金家大公子的避让身法怎么那么像一禅法师。”
“一禅法师?不是十年前就圆寂了吗?”洛清芷问着。
二十招已到,秦殊完全没有伤到金子稷一二,按照事先约定,只能作罢。
“承让。”金子稷拱手行礼。
秦殊败兴而归,高桢安慰着,说:“没事的。”
金子稷看了一眼满堂宾客,目光锁定了高桢。
“这位郎君,可否上前切磋一二。”
秦殊按住他的手,低声说:“别去。”
高桢偏头看向屏风,走上前,说:“好。”
屏风后的洛清芷下意识的捏紧了手,而后又松了松。
高桢上堂,自报家门,“益州洛家,洛今朝。”
洛姓本就不常见,而在这样的席面上,洛姓更加容易让人联想到洛清芷。
一阵沉默后,金子稷抬手,说:“请。”
方才与秦殊对战时,金子稷只是一味的躲避,没有任何出招。本以为这次也一样,可高桢刚刚站定,金子稷便开始出招,速度之快,让在场大多数都没有反应过来,更别说是刚刚入门的高桢,自然,他被直接打倒在地。
屏风后的洛臣甚为惊讶,“看来,上次风自南去试探,他早有准备,一直在隐藏实力。”又看看高桢,深深叹气,说:“二公子要遭罪了......”
高桢刚刚爬起来,又被一击打倒,嘴角已经有了鲜血溢出,这才不过两招,已经打的他爬不起来,虽然不是正式的比试,可是,既然答应上场,自不会有反悔的举措。
秦殊在一旁有些着急,可也不方便上前阻止。
高桢再次艰难的爬起来,此时,金子稷却没有出招,反而言语间有些不忍,“洛郎君,你认输吧。”
“不。”高桢用手擦了嘴角的血迹,“我既然答应上场,就不会退缩,来。”
屏风后的洛清芷笑了笑,但也忍不住持续担心。
金子稷再次出手,高桢回想着风自南和洛臣教导过他的话,敌进我退,侧身寻破,这一次,他躲过了一招,侧身出拳击打,也被对方躲过。稳定步伐,退一,出脚,再躲。
屏风后的洛臣也有些欣慰,“二公子还是不错的。”
一来二去,两人又过了十招,虽高桢还是很吃力,可没有再倒下。
屏风后,洛清芷轻咳几声,正位的陈奇心中明了。
“好了。”
陈奇出声,金子稷和高桢都停手。
“就到这里吧。”
“是。”众人齐说。
堂上的人依次离开,得以,洛清芷才终于看见了角落处的苏延,他盯着屏风,明明看不到任何身影,可他恭敬的行了礼,才转身离开。
洛臣诧异,问:“主子,他,看见您了?”
“人家是聪明。”洛清芷淡淡的说着。
等到宾客全部离去,洛清芷才从屏风后出来。
陈奇行礼,“郡主。”
洛清芷抬手,“大人,不必多礼,宴会已经结束,那我,也回去了。”
“郡主,慢走。”
掀开马车帘子,洛清芷就对上高桢那双委屈的眼睛。
洛清芷落座,看看他的嘴角,问:“疼吗?”
高桢摇头,有些落寞,“我是不是丢脸了?”
车架行使,洛清芷出声,“你很勇敢。”
高桢低着头,语气落寞,“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我实在是太差了。”
洛清芷问着:“你知道金子稷是谁吗?”
“听说过,”高桢想想,“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听他们说过,金家的大公子,三岁启蒙,五岁背诗文,八岁能赋诗,十三岁中举,十八岁出仕......”
洛清芷继续说:“那你觉得,他为何有这样的成就?”
“......因为有人教导?”
洛清芷点点头,“他出自名门,自小在家学被名师教导,乡试后又入了国子监,出仕后,更是一路被前辈提携,你不过,才刚刚起步,能过上十招,已经很厉害了。”
高桢想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可是,还是忍不住感叹,“我和他们差了十年......”
洛清芷抚上他的肩膀,微微用力,让他抬起头,语气温柔而坚定,说:“二郎,凡事,心态最重要,还没上场就怯场,是兵家大忌。”
高桢说:“阿洛,你相信我会赢吗?”
洛清芷笑笑,“你能不能赢是靠自己的努力,并不是我的相信,但是......我希望你赢。”
高桢笑笑,随后又问:“阿洛,我成年后,都没有人给我表字,你给我一个吧。”
“没有表字吗?”洛清芷其实也惊诧,但也没有过多的追问,想了想,说:“昨日之事不可追,原你以后光明灿烂,嗯......许你,表字显允,显允君子,莫不令德。”
高桢默默念着“显允”二子,心中滚烫,他希望,自己不辜负洛清芷。
“嗯,我记住了。”高桢笑着。
“那,阿洛有表字吗?”高桢问着。
洛清芷摇头,“父王,没来得及告诉我。”
十五岁那年,洛清芷及笄礼后,就失去了洛怀义,有的时候,她自己也在想,父王会给自己什么字呢。
高桢嘴上说着抱歉,正想转移话题,洛清芷又再次开口,“我没有表字,可家里人都叫我的小名,为卿卿。”
“卿卿.....”高桢念着,又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洛清芷犹豫着,可一看到高桢的双眼,就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得点点头。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