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楚含章缩在被子里的头闷闷的高呼一问。
袁恪伸出手敲打了两下屏风框,道,“是我!”
“原来是三哥啊!”她双手揪着被角悄悄扒拉出一个口,眼睛从口里看出去,“三哥怎么不进来?站在屏风后,章儿都看不清你。”
袁恪听着屏风后的声响连忙转了个身,视线下移,“既是醒了就快点起来,梳洗整装,四妹妹可别忘了今日楚将军也是会回府的。”
“爹爹?”楚含章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她嚎,“回来就回来呗,这都第几次了,都说快到了,可结果不都是假消息么。三哥哥,你别扯其他的,你还没告诉章儿为什么不到屏风后面来啊!
隔着屏风,我真的看不到你。就连你说的话,我都要很仔细的去听才能听得清。”
袁恪左手的拇指与食指交叠在一起搓了搓衣角后,道,“古人云,七不同席,四妹妹再过几天就要过五周了,身为哥哥,自当要为了妹妹的声誉保持距离。”
“声誉?保持距离?”她变躺为趴,双手杵在床榻边,耷拉着个脑袋,回他,“哥哥若要跟章儿保持距离,要维护章儿身为姑娘家的声誉不应该打一开始就在门外叫我?”说完,她立即摇了下头,“不对,若真要依三哥所说,那哥哥就不该来这梅园,就该在你的福松园里寸步不出。”
袁恪说不过楚含章,一张原本还算白皙的脸瞬间逼的通红,“妹妹诡辩。”
“哼!”她嗤哼一声,耍赖道,“哪是章儿诡辩,明明就是三哥故意欺负我,在明知道章儿耳朵不好,远了就听不清只能依照着唇舌来判断别人说什么后,故意躲起来,三哥就是故意的。
哇—没天理啦,三哥哥仗着年纪大,欺负耳朵不好听不见的小姑娘啊~啊——”
“咕咚”一声,楚含章的额头就磕到了床边,她顺势垂下两只手,晃悠着继续嘶吼,“哇—呜呜呜~啊。。。”
“四——”真怕楚含章伤心到了的袁恪赶忙从屏风后走出,可眼前,哪有什么声泪提下,被戳中了伤心事的小姑娘,眼前的,明明是个眼睛里藏满狡黠,嘴巴却张着老大,正扯着嗓子干嚎的小狐狸。
袁恪焦慌的心慢慢平缓,他跟楚含章道歉道,“四妹妹对不起,是三哥只顾君子大义,却忘了你的耳朵小时候受过伤了。”
戏耍了一通袁恪的楚含章,见目的达成,便收了收嗓,她肩顶着被褥,屈膝跪在床榻上,一只手死死的拉着被角不让它垂下,一只则可怜巴巴的摸上右耳朵,“三哥哥知道就好,娘亲说章儿的耳朵是在满月的时候被外面的风沙给刮坏的,所以,从小到大听人说话都听的不太清楚,三哥哥既是知道这点,那往后可就不能再跟刚才一样,躲在人后不见我就出声了。
那样我会听岔的。到时候会错了三哥的意,三哥又要生气。”
“好了好了,三哥,能不能让章儿再多睡一个钟啊!”她翘着脚上下拍打了下床面,“三哥哥,章儿真的好困好困好困—的!”
袁恪无奈的笑了两下,“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去长源楼咯~”
“长源楼?那不是上京城里新开的酒楼吗?”说起这,楚含章的脑袋瓜子一下都清醒了,她鲤鱼打挺式的快速做起,滔滔道,“据说为了吸引人进去吃饭喝酒,酒楼东家特地从关外请来了西域歌姬,哦对了,还有从南平来的优伶。
据说那歌姬体态纤细,身轻如燕,能极轻松的舞出前朝赵昭仪所做的鼓上曲,还据说那些优伶表演起戏本子上那些缠绵悱恻的故事来,很是惟妙惟肖。
动天感地,悱恻缠绵好不让人大呼一个好。”
楚含章刚说完,袁恪就适时的递上了一杯才倒的水,“怎么都是据说?”
贝齿磕上杯沿,她嘟囔道,“整天被困在这府里像个鸟雀一样,想知道外面的事儿,自然只能是据他人说了。”
楚含章所说的这些,袁恪是知道的,“姨母也是为了四妹妹着想,妹妹自小便身子不好,姨母也是担忧四妹妹会再有点什么事,这才不让你出去。
四妹妹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些事而误会了姨母。光瞧这梅园里的各色梅花,四妹妹就该知道姨母待你的心......”
“娘亲要跟是真为我好,就不该在我不满两月时带我去城门口吹冷风,我的这幅身子本来如何,现在如何,归根究底不都要赖那天?”不等袁恪把话说完楚含章就怒吼道,“至于这满园的梅花......”她看着袁恪眼里的失望渐渐没了声。
垂着头,楚含章不服气的认了个错,“对不起三哥,章儿不该如此说娘亲。”
他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瓷杯,放到一边后,摸了摸她的头,“四妹妹真乖~”
“我不乖!”她别过脸,含着泪吸了下鼻子,真是的,好端端的干嘛要说她乖,这不是故叫她哭嘛!
袁恪再道,“不,四妹妹很乖的,四妹妹是三哥见过最乖的小姑娘了。三哥知道,这些年待在这梅园里不能出去,让四妹妹难受了。”
“所以啊!”他音量突然拔高,引得楚含章倒是好奇了几分,“所以什么?”
“所以今日,三哥特地跟姨母要了首肯来带四妹妹去长源楼吃饭。”
“长源楼?真是那个长源楼?三哥可不能骗人。”她探着脑袋猛地窜溜到袁恪的面前,长而茂密的睫毛有规律的颤抖着,刚忍过哭的眼中水波粼粼,扑闪扑闪的像极了天上繁星。
快五岁的小姑娘好像生的更加白滚珠玉,活泼可爱了。
“恪儿,母后给你定楚家的姑娘做你未来的皇后,可好?”袁恪的脑海里不自觉的就响起了前几日进宫去见上官皇后时,上官皇后跟他说的话。
那日,上官皇后跟袁恪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她说,“恪儿,如今你虽因你父皇的一时心软而得以自由出入宫廷,但君王之心历来高深难测,他现在能因自己年老患病而对你我母子生出怜惜,那来日,等他病好了,保不定就会再次把你我遗忘。
届时......”说话间,上官皇后的脸上便已覆满泪水,她慈爱的抚上袁恪的脸,哽咽道,“容华富贵丢失无谓,母后只是怕,母子分离,本宫再难见我的恪儿,恪儿.....”
袁恪坚定着只做一个逍遥王爷的心,在上官皇后一声又一声的痛哭中逐渐瓦解,“母后放心,儿臣定不会让母后再因思念儿臣而困窘难堪。儿臣一定会趁着现在,趁着父皇还喜爱儿臣的时候努力的讨他欢心,争取能早日得一差事。有了差事,儿臣出入王宫便就方便了。”
袁恪的这番话显然不是很得上官皇后的意,但能至于此,能让他松口,便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上官皇后绽着和煦如风的笑,缓缓的点了个头,“恪儿能想到为君分忧,替父分劳,本宫想,要是陛下知道了也定然会很欣慰。
只是恪儿,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可有考虑成家?”
袁恪目光赤诚的回到,“回母后话,儿臣年岁还小,暂无成家考量。”
上官皇后跟着点了下头,道,“本宫也是这么觉得,恪儿你虽已十四,但尚不及弱冠,这成家一事倒也能再拖一拖。但成亲可晚,人选倒是要先看起来了。上京城氏族众多,与你年纪相仿的少年公子更是数不胜数,别到时候,好人家的姑娘都叫人定完了。
恪儿,上京城里,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她拐了半天弯,铺了好长一段才终于引到正题上来。
上官皇后敛息屏气了半晌,才听到袁恪说,“儿臣全凭母后做主。”
凭她做主?她仔细的打量了袁恪半天,发现他眉色清淡,随意松快,这才放下心来,道,“既是如此,那恪儿,本宫给你定楚家的姑娘做你未来的皇后,可好?”
“皇后?”袁恪神色一紧,连忙道,“母后,你应该知道儿臣所求的,那个位置,儿臣并不想要。”
上官皇后忽视掉袁恪的抗拒,转口问道,“恪儿是不喜欢楚家姑娘?”
“不。”袁恪立马道,“四妹妹天真率性,活泼开朗,儿臣很中意,以正妻之礼,明媒正娶儿臣更是愿意的很,只是为君......”他沉着脸,朝她扑通一声跪下,“儿臣不愿!”
“那如果本宫说,你若想娶楚含章便必须要坐上那个位置呢?”在明白袁恪对楚含章的心思后,上官皇后所说的话就再没了顾忌。
袁恪双眸一怔,上官皇后接着便又说,“恪儿,你若投生的不是本宫这儿,或者说,本宫不是这大魏的皇后,若本宫只是个寻常妃子,那你这想法自然是可以。那样,你便是庶子,庶子之位,不争便是最好。但现在的结果是,本宫是一国之后,你是中宫嫡子,还是嫡长子,自古以来哪个为臣的嫡长子不受猜忌,有好下场的了?
恪儿,你以为是本宫想要你去争,去夺吗?不是的,这一切,都是命,是你的命在钳着你的喉咙,逼着你不得不去争。
你若不争,便是受人欺负,你受人欺负,那身为你的妻子,结果又会如何?聪明如楚家,你觉得会放心把自己娇养的女儿嫁给你,跟着你受苦吗?”
上官皇后的话如一把悬在了袁恪头上的一把刀,只要每见楚含章一次,就会落下来几寸,提醒着他要是不争便不配与她亲近。
不过这些,楚含章不知道,她的回忆里自然也没有,这些事都是后来周岄清跟商陆再行织梦之术,强入她梦中,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