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和殿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我在这朝华宫也是听说了,怎么样,那贼子,有查清楚是由何人所派,又是谁了吗?”日常的寒暄了两句后,宋朝华就把话题引到了半个月前的苍团之死上。
楚含章的脸色瞬间大变,凄艾声里满是抱歉,“对不起华姐姐,苍团,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宋朝华摇了摇头,淡淡一笑,“旧事重提,本不是想让你难过,而是我觉得,王宫之中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徒,敢夜袭你的秋和殿,那夜是多亏了陛下在,可若是陛下不在呢?
人言可畏,流言往往比利刃更能戳人肺腑,伤人之心。届时你与陛下之间也难免会多生龃龉。”
“陛下不会的。”楚含章立马扬声驳回,惊得宋朝华一愣,她见了两眼,羞怯的低了低头,“对不起华姐姐,是我回的太过急切了。”
宋朝华没在意,笑道,“无事,你与陛下琴瑟和鸣,我比谁都要高兴。只是,这事到底还是要弄清楚,敌在暗,你在明,就算你不在意,也要顾虑顾虑我的担忧,就算不在意我,那你二哥的呢?他可是最宠你的。”
楚含章听着宋朝华的话,微蹙着眉,默然不语。
“怎么?你这表情是查到了,还是没查到啊?”宋朝华再次追问。
楚含章犹豫了会儿,道,“查是查到了,只是......”
听到楚含章说查到了后,宋朝华才变忧为喜,“查到就好。只是什么?”
“只是...”楚含章认真问她,“华姐姐,要是你发现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有事瞒着你,你当如何?”
“最亲近的人?”宋朝华捏着狐皮的手微微一僵,看来,她还是知道了,这么久没反应,她还以为事态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期,原来只是她在隐忍猜测。
“姐姐!”楚含章看了眼春和殿内的宫人。
“都先下去吧。”宋朝华吩咐道。
“是!”
待春和殿内的所有宫人都离开后,楚含章才说,“你也知道我胎中带疾,自来身子就不好。书上说身弱则心怖,不瞒你说我这身边能信任的也就宋歌一人,要套用进你的这番话,那便是她背弃了我。
她要是背弃了我,我即便是忍着百般难过也会快快的发落了她。
章儿,你也不要怪我这么处置心狠,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即便是用抹布强行吸起了地上的水,即便是金丝把铜镜再捆在了一处,可落地的水已然污浊,被金丝捆缚的镜子即便还能用,但裂痕却也仍在,消磨不了。
可以因一时心软原谅了背叛之人一次,但原谅之后的每个日夜都会思索她会不会再次背叛,一次,两次,它会像扎在你大股上的一根刺,要不了命,却能时不时的刺痛你,提醒你。
时间久了,原本深厚的多年情谊也会渐渐被消磨,直到一丝不剩,再彻底闹翻。”
那样的结果,还不如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当断则断,痛一时,发落了她,把她赶得远远的,那样,或许时间久了,老了病了,回忆起她来,也还是美好的少时情谊,纯白无暇。”她从楚含章方才的脱口而出与现在的表现看出,现在的她已经喜欢上了袁恪。
喜欢到什么程度,她拿捏不准,但直觉告诉她,不轻。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再到入宫之后的独宠,是很难不心动,但......章儿,对不起,袁恪他远非你所见般温柔,他是个藏在羊堆里的狼,冷心冷肺,毫无感情,他现在是对你好,但若哪天他不想对你好了,那这王宫便是深渊,她决不能允许他死前还记挂的妹妹,就这么没了命。
“华姐姐,我实话跟你说吧。”她咬了两下唇,悬着入眉,高耸如山,“我查到苍团的死,可能跟陛下有关。”挺立的肩膀突然一塌,她像是用了所有的力气才把这句话跟她说出来。
宋朝华掩着唇,佯装惊讶,“怎么会?”
“别说姐姐不愿意信了,就是我,”她扇了扇长街,拇指与食指捻着衣角搓了两下,“就是我也不愿信。苍团她与陛下根本毫无关系,他怎么会下手呢?
华姐姐,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楚含章好像找到了这个事件的另外一种情况,一面给袁恪解释,一面怀疑道,“华姐姐,你说,会不会是芝兰阁的那位陵姑娘使得用来离间你我与陛下三人之间的计谋?”苏荷也说最近芝兰阁里的陵嫱最近很不安分,不是在这个亭子里弹琴,就是跑到那个花园中跳舞,就连险些落水都弄了好几出。还每次都在陛下的必经之路上。
她越说越觉得可能,“苍团是姐姐的爱宠,当日之所以会留下也是因为姐姐顾念我对她的一片喜爱之情,苍团若出了事,那于我便是夺人所爱却无能相护,而对姐姐,则是爱宠被杀。
或许,那夜潜入秋和殿中的贼子根本就只是为了苍团,她原先只想利用她来离间我们,顺便再如姐姐所说毁了我的清誉。
只是她没料到,那夜陛下会因为担心我受雷电所惊,连夜来了秋和殿。有陛下作证,那毁我清誉一事便不能成功,是而,她的一箭双雕只能办成一件。
她不甘心,便又引着我往陛下的身上去查,把杀死苍团的锅往陛下身上扣,让我与陛下之间心生误会。
华姐姐,你说,我说的可对?”
“呃......”宋朝华愣着神,没有回答。要不是苍团之死乃她一手策划,她险些就要被她的这番说辞给说服了。
“是吧,华姐姐也是这么觉得的,对吧。”楚含章理解错了她的意思,高高兴兴的跟她岔开话题分享起了袁恪昨日送到秋和殿的物件。
“这是,同心结?”她看着她手里的那个,不由的便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她那里也有一个。
“是啊!”楚含章道,“姐姐别看这同心结的模样简单,做工也不甚精细,价值更是连一盘如意糕都比不上,但在民间有这样一句俗语,叫,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陛下把这用我和他双方的青丝绕编而成的同心结送给我,就是想要告诉我他和我之间,两不疑。”
她攥着同心结,愁苦悲伤,宋朝华好奇她情绪变化为何如此强烈,便问道,“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楚含章说,“陛下要跟我两不疑,可我刚刚却还怀疑了他。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宋朝华道,“没事的,陛下他不会怪你。”
“嗯!”
元月初七是楚含章的生辰,所以除开袁恪送了她同心结为生辰贺礼之外,宋朝华也早早的备了一份厚礼给她。
“这是......”她瞠目的看着眼前的画卷,高山阔水,鸟雀横飞,茅檐低小,童叟围坐。
“你二哥说,你最爱山水鸟雀,最爱自由,可惜却入了这王宫,既然无法亲眼所见,那瞧了一眼这自由之天,逍遥之日夜是好的。这是我让大哥军中善书画的师爷每行至一处所做的众生相图,那师爷绘画技巧不精,比不得这上京城中的大家,你且粗略的看着,等过段日子我再找人去重画。”
“华姐姐——”她眼角的泪珠子啪嗒啪嗒的掉了一地,她抬着手,忙不迭的给她抹掉,“这是怎么了,今日你可是寿星,怎能哭这么多次,来,快笑笑,笑给我看看。”
“华姐姐~”她哭的更猛了,冲到她怀里,抱着她,窝在她发窝间一下一下抽噎,“华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好啊。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她拍着她的背,顺着她的发尾,轻声道,“因为你二哥啊,你是你二哥最宠最疼的小姑娘,我又怎能不一样宠你,一样的疼你呢?”
“章儿。”
她松开手,与她对视,“章儿,华姐姐真的只希望你能好,你明白吗?”
她懵懂又感动的点了好几个头。
宣武六年的年节前后,对楚含章来说发生的最重要的事就是苍团之死,而出了正月,最重要的便成了陵嫱被袁恪宠幸,且还一同去了秋和殿。
楚含章从青央的口中知道这件事后反应很大,概因在两个月前,她就私心的觉得袁恪不会宠幸她,现如今的一切都只是做样子。
认知被推翻,楚含章失了往日的娴静淑雅,她迫不及待的从朝华宫返回秋和殿。
“娘娘,娘娘您慢点,陛下在秋和殿暂时还不会走的。”多喜跟在楚含章的口面一个劲的劝她。
秋和殿外,疾走了一路,致使额前略带香汗的楚含章终于在宫人的侍弄下恢复了往常的高贵淑雅,她端着袖口,恭着双手缓缓的走向殿门口。刚想出声,就听见殿中传来女子与男子的交谈声。
“陛下,您看妾在这再添一朵牡丹可好?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妾以为皇后娘娘姿色无双当是这美动上京城的绝色牡丹。”
男子端详了会儿女子的大作,附和道,“朕觉不妥,含章性雅,牡丹却富贵美艳,这不像她,她喜欢梅花,由冬末春初最甚,要论这可堪牡丹媲美的绝色,朕觉得还当是你才对。”
女子撒痴一声,娇柔道,“那这样,陛下可要给妾的园子赏个字?”
男子本想借自己文笔不通拒绝,却没想女子的痴缠功夫实在高深,他抵挡不过温柔乡,长袖一挥,提笔沾墨,苍劲有力的写下“丹姝”二字。
“丹姝。”女子念着纸上的字,后知后觉的惊讶道,“牡丹姝色,这两者不都是夸赞皇后娘娘的吗?陛下,妾受之,惶恐。”惊诧色愈浓,她讪讪的垂下眼帘,微低着的头不敢看他。
才得美人的男子哪忍心看这,忙宽声哄道,“没事,含章她不会跟你计较的。她可是这后宫里最大度的女子。心胸之宽广就是朕,有时也自愧不如。”
“果真?”她双目含泪,却悬而未落,挂在眼角,就像一个豆大的珍珠似的,“妾胆子小,陛下可不能唬妾。”
男子内心的虚荣被这一句示弱激发到了极致,正准备再捧着她的那颗西子心好生安慰一番的时候。殿外静默了许久的楚含章开口道,“陛下乃是天子,天子之话当然属真。”她端着最“皇后”样的笑,朝魏宣帝行了个礼,“妾,见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