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含章盯着他手里的那把刀,愣了半晌,刀光掠影,月光洒向刀面,她颤颤巍巍的接过那把刀,手持利刃,抬头互视。
“章儿,杀了我吧,不是讨厌我,恨我吗?拿起你手里的刀,快捅向我,杀了我啊!”血丝冲胀眼眶,他红着眼死死的看着她,眼中似有泪水悄悄盈眶。
“章儿—”
“咚!”刀身没入肋下,袁恪摸了摸伤口,带血的手搭住她的肩膀。“章儿,杀人是要往心窝处捅的。”
楚含章松开刀柄,“肋下三寸不足致命,我要你血尽而亡,我要用你的血,祭奠我大哥和二哥!”
“呵—”薄唇吐气,袁恪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个血印的走向她,双臂张开,拥她入怀,他用力之大根本没给她反抗的余地,鼻息贴近右耳,他说,“得章儿厌恶,我,生不如死!章儿,章...章儿—”
头砸肩颈,恰受冬风,楚含章扶着他瘫软倒地,抬首望月,眼神空洞。
“啊——”高阳王府兰园的荷塘底下,原本睡颜安和的楚含章突然间颤抖异常,就连岄灵珠,也顿被猩红覆盖。
周岄清和商陆两个人合力对其使用灵力都显无用。
周岄清细眉微皱,商陆的眼里也满是着急。
“你们杀了我吧!”从梦中醒来的楚含章,对周岄清和商陆说,“杀了我,你们一样可以救袁素仪。”
周岄清看着她,沉思了良久,吓的商陆以为她真打算要了她的命,一边施法,一边问周岄清,“破石头,她虽然现在不是人,但她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不算恶灵,你要是杀了她,你会生因果的。”
“不!”饱受怨灵折磨的楚含章,一心求死,“我做过坏事。
当年,跟魏宣帝回宫之后,我害了他身边不少的妃子,就连如今的陵太后,她在宣武十年时怀的那个孩子也是我杀害的。我有罪,我有错,杀了我吧,杀了我,匡扶正义,替天行道。周姑娘,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周岄清没受楚含章的误导,沉着脸,先是跟商陆说了个,“我没想杀她。”后,又对着楚含章道,“你生前犯下多少错,都该由你们凡间的帝王处理,我不是人,没资格判你有罪。
我当初既应了你,会带你进宫,便一定会允诺。你想想你的孩子,静心凝神,别被心魔控制了。”
孩子?楚含章的眼里间歇式的恢复清明,“是,我还有孩子,锦德,锦,锦德!”
宣武十年元月十七,十五岁的楚含章还是跟着袁恪回到了王宫之中,秋和殿内,一如袁恪所说,断了的秋千架已经修好,酒窖里也多了很多西域来的美酒。
屋中炭火烧的红火,可她却抓着身上的披风瑟缩的蹲在地上,冷的颤颤发抖。
“苏荷!”她冲着门口喊去。
不多会儿,一个眼生的小婢子端着水盆进到屋里。
她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孔,才想起,苏荷已被袁恪在南境时就嫁给了宋琦,宋琦是他的人,他是拿着她才逼自己答应入宫的。
“你是谁?”
“婢子明欢,给娘娘请安。”声色甜美,有种果子的甜腻味。楚含章不反感这样的声音,笑道,“明欢?可是明媚欢乐的明欢?”
明欢害羞的咧了咧嘴,“回娘娘话,正是此二字,婢子的娘亲当初给婢子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想的就是要婢子一生明媚欢乐。陛下也是在听了婢子名字的含义之后,才吩咐婢子来伺候娘娘的。”
“陛下对娘娘,可真是宠爱!”
宠爱?楚含章看着她,笑而不语。
她把玩着正旦前夜,苏荷从灯会上给她买的兔子灯,问,“今日,宋将军的夫人可有进宫谢恩?”
“宋将军的夫人?”明欢迟疑了会儿后,反问楚含章,“宋将军的夫人早于五年前生下宋将军的长子后,就病故了呀!”
兔子灯的下摆出还坠着七八个铃铛,在她手里摇曳作响,“本宫说的,不是宋琦的原配文氏,是他半月前才新娶的新夫人,苏荷。”
明欢迟疑不减,她说,“娘娘,婢子真没听过宋将军有娶什么新夫人。”
“没有吗?”兔子灯下的铃铛突然间断了线,三三两两的散落到地上,叮咚作响,明欢赶忙蹲下,探着手指把铃铛一个个捡起。
她偷摸的看了一眼楚含章,虽不明白为什么这位皇后娘娘跟她来之前打听到的差别那么大,但还是大着胆子,宽慰起了她,“婢子不爱打听前朝的事,也许是那宋将军娶了妻,是婢子不知道而已。
娘娘要不要要是真想知道,不如等陛下来时问问陛下。”她把捡起的铃铛小心的递到楚含章的面前,“亦或是,问问陛下身边的多喜公公。”
“嗯?”她拨着手里的铃铛,“嗯?”了一声。
明欢接道,“要是娘娘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而叨扰陛下的话,问多喜公公也是可以的。多喜公公做为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人,与前朝接触也是最多。婢子不知晓的事,问他,定然清楚。”
“不了。”她把手里的铃铛连同着一旁的兔子灯递给明欢,“拿出去,扔了吧。”
明欢攥着兔子灯的木棍,不知道该说什么,皇后娘娘刚才的样子,应该是很喜欢这个灯的,可为什么突然间的就要她那去扔了,她不懂,很不懂。
楚含章这呆愣的她,淡淡道,“拿出去,扔了吧。”
“是!”一模一样的吩咐,明欢纵是再不明,也听得真切,她拿起兔子灯,转身就走,“娘娘!”行至门口时,她突然转身。
对上楚含章的目光,她笑问,“娘娘,这兔子灯看着好生精巧,娘娘既然不要了,那,能不能送给婢子?”梨涡浅浅,她说这句话时,羞涩又娇俏,楚含章遥遥一见,恍如看到了广源楼中那个贪图楼中灯盏的自己。
明欢大着胆子,向前一步,“婢子属兔,这灯,婢子能留下吗?”
时间静默,屋外的风穿堂入室,吹得帘幔四起,她收起被阻隔的视线,说,“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婢子,多谢娘娘!”她欢喜谢恩。
楚含章看着她掩不住喜悦的背影,也跟着会心一笑。
傍晚,袁恪的銮驾就驾临了秋和殿,楚含章坐在秋千架上,跟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明欢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再看着楚含章的姿态,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可谁知,等袁恪到后,他非但没有怪罪她,反而还笑脸盈盈的跟着凑了上去,讨好着想跟她一起坐在秋千上。
殿门口守着的多喜冲明欢招了招手,明欢看了看楚含章和袁恪,犹豫的走了过去。
“明欢给公公请安。”
多喜扬着善意的笑,跟她叮嘱道,“皇后娘娘前段时间生了场大病,身子骨比较较弱,你在边上伺候,可务必要仔细再仔细。万不能有一点疏忽,要是娘娘有个好歹,叫陛下知道了,可不会放过你。”
明欢笑着点头,诚恳的表示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娘娘。
“公公,娘娘前段时间为什么要出宫啊!”楚含章出宫的事,袁恪没有刻意的隐瞒,隐隐还有点故意宣扬的意思。是而,王宫之内,多的是知道她离宫的人,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其中真相。
多喜看了两眼明欢,见她眸色清澈,单纯良善,实在是不忍心把事实真相告诉她,便随口编道,“具体的事,咱们做奴才的还是少知道的好,你只要记得,咱们陛下尤爱娘娘,看的那是比眼珠子还要宝贵,所以今后,任何有关皇后娘娘的事,你都要送到勤政殿,告诉陛下。明白了吗?”
明欢带着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明欢知道了!”
秋千架旁,袁恪问楚含章,“今日朕送来的那个小宫人,伺候的可还尽心?”
楚含章道,“于奴上,还算尽心。不过,太爱笑了,我不喜欢。”
袁恪走到秋千后,手把着麻绳轻轻的推着她,“怎么会不喜欢呢?她爱笑,可朕记得,早些年时你也是很爱笑的。朕还以为,把她送到这儿来,你会开心呢!”
楚含章用脚抵住地面,冷声道,“既然陛下想我喜欢,那我就试着喜欢她好了。”
袁恪蹲下身子,宽大的手掌拂了拂她的鞋面,“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左不过也就是个奴婢,朕的章儿只要喜欢朕一个人就够了。”
楚含章踢开袁恪的手,走到一边的石凳上,素手捻起桌上棋盘上的棋子,“按例,今日,宋将军该携其夫人进宫谢恩,可不知为何,到现在,我还没见到他们。陛下知道吗?”
袁恪撒开长袍坐到她对面,“她不会来了。”他所持的黑子拦住楚含章的白子。
狭路相逢,楚含章的白子陷入困兽相争的局面,逼的她只好另辟新路,“陛下的话,我怎么不太明白。陛下可不要忘了,当初我是如何答应回来的。
以人相要,要是这要挟的砝码没了,陛下,就不担心?”围魏救赵,几步之后,棋面的局势瞬间被楚含章扭转。
“担心?”袁恪落下一子,“担心什么?”
投棋入瓮,袁恪笑道,“章儿不是已经跟朕回来了吗?章儿以为,入了这宫,自己还能再跑?
朕是不是还没跟章儿你说过啊,其实,从头到尾,你们的谋算朕都知道。”
楚含章佯装镇定,笑答,“便是陛下没说,我也是猜到了的。”
“哦?”袁恪来了兴趣,“说说看。是怎么猜到的!”
楚含章理着无章无法不成局的棋子,道,“宋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