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初万物还是萧萧瑟瑟,上海的早春总带着浓重的寒意,但这一年的人们的心正在被一种新事物搅动着,股票正悄悄展开它的悲欢离合。
跟着梁珩来到银行储蓄所里,来到柜台,秦凡稍稍愣了下,柜台后面是蒋丽,想必这也是他们夫妻俩商量好的办法,为的是提成都落入他俩的口袋里,毕竟有规定所销售额的提成由销售员与柜台按比例分成。
银行储蓄所里来办业务的很少,而专门来买认购证的人更少。
“嫂子,麻烦你了。”秦凡说着揭开外套从怀里抽出一沉甸甸的黑布包,递给蒋丽。
点数写单发证,蒋丽竭力稳住自己的手腕,仍还是把字写得有点歪斜,这是隔着他们的另一柜台传来了争吵声,秦凡微微瞥了一眼,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扯着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正跟柜台里的银行女柜员理论着。
蒋丽推过一堆堆的认购证,秦凡仍旧装进黑布包中,总共一百一十二本,股票认购证设计得极为漂亮,封面是烫金印刷,内芯是四种不同颜色的碳写复印纸,这是当时最新的印刷技术,在封底上印着大字“股市有风险涉市须谨慎”。每本如同邮票的小本票一样。
朝蒋丽点点头,回身见军子脸上阴晴不定地看着三个女人吵架,秦凡喊了一声,把剩余的认购证装进他的背包里,两个鼓鼓囊囊的包,扭头对跟上来的梁珩小声道:“梁哥,如有钱,你也要买些。”
“我们工薪阶层的,每月只拿些死工资,哪有钱买这个。”梁珩推托道,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是一动。
“最好能借到钱。”秦凡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到门口,听到背后的争吵声愈发地大了起来。
“怎么回事?”秦凡扭头问军子。
“上海话听不太懂,好像是老太太存钱时,柜台里的人劝她买了一百张认购证,回去后她媳妇跟她吵起来,非逼着老太太到这里把它退了,可银行的人不给她们退,就这样吵了起来。”平时没多话的军子这次到是话多,还说自己不懂上海话。
出了银行的大门,就瞅见门口的路边站着三三二二的人在观望,看着疾走的秦凡,军子紧跟几步,小声地问道:“秦少,我看这东西也没几个人买,刚才老太太要退,你在付钱时柜台里那几个小丫头一脸的幸灾乐祸......”
“后悔了,要是后悔,回到家我就把钱给你。”秦凡边走边笑道。说完向身后瞅了瞅,见那几个人看着他和军子指指点点。
“秦少,我就这么一说,你都不怕,我还怕个卵子。”军子讪讪地笑道。
秦凡到不是怕不怕的事,只是觉得有些惋惜,也不知道佳胜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连欠他的二十万也拿不出,要不然还可以多买几十套。
在商店买了一些营养品和大礼包,便领着军子打了个“面的”向思南路驶去。
“秦少,我们不是回宾馆吗?这是到哪?”军子忍不住问道。
“到我老师那。”秦凡简洁地回了一句。
余老和余妈妈见到秦凡,又是高兴又是埋怨道:“你说你这孩子,来了就来了呗,还买这么多的东西。”
余老呵呵笑后又板起脸道:“算你有良心,还想起我这老家伙。”余妈妈嗔怪地拉了余老一下,看到秦凡身后的军子,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进屋后,秦凡只觉得冷冷清清的,余老叹道:“今年过年孩子们都不回来,只有我们两个老不死的。”
秦凡笑笑问他们年货可置办齐了,余妈妈摇头道:“他们不回来,我也懒得去搞了,就这么凑合着过呗。”说完眼圈一红,看到秦凡又想起了女儿璐璐,也不知她在那边怎么样了。
碍于军子在场,秦凡不好多说什么,余老也想起丫头璐璐,只是摇头叹气。
像余老这样的情况在后世比比皆是,子女们出国在外,只留下人前夸耀人后惆怅的老人,住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生活是无忧,可孤独寂寞时时伴随着他们。
秦凡劝慰两位老人多往好的方面想,毕竟他们的状况要比普通人要好很多。这时余婶进来续水,看到余老和余妈妈落寞的神情,在旁对秦凡笑道:“自从璐璐走后,他们每天就想的不得了。”
余老和余妈妈陪着秦凡他们吃了晚饭,想告辞回宾馆,被余妈妈劈头骂了一通:到上海来不住这住哪,真把自己当外人了。强留秦凡军子就在家住下。
躺在余璐的床上,虽然余妈妈为他换了新的被褥,秦凡仍感到屋里充满着余璐的气息,看看时间约摸那边已是早晨,来到客厅试着给余璐拨了个电话。
嘟嘟声后,电话里传来余璐的声音:“妈,我都跟你说了,电话费捞贵了,你就不能等我打过去吗?”
秦凡暗笑着道:“姐,是我。”电话里的声音陡然惊喜:“凡子!是你吗?凡子。”
“姐,是我。”秦凡温柔地回道。余璐没想到临近过年秦凡还到上海看她父母。秦凡也没有跟她说来上海的真实目的。
怀孕的女人絮絮叨叨说着初次做母亲的喜悦和惶恐,说着在那边生活的点点滴滴,虽然这些在信中已说过。
不知何时,余妈妈来到身旁,静静地听着女儿的絮叨,当听到“等会要到医院复查,挂了”时,忍不住喊道:“璐璐,你要好好的啊。”接过秦凡手里的电话,提醒余璐注意那些事。
秦凡坐在一边,只觉得脸发烫,刚才在电话里说的有些甜言污语,想必被余妈妈听得清清楚楚。
睡在客房的军子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中想起白天看到的情形,心里一直蹦蹦打鼓。
早餐时,秦凡看到军子黑着眼圈,摇了摇头,知道他还是为那认购证揪心,怕那六千元钱白白地花了不好交代。
在市面上给家人买了许多礼物,军子也给老婆孩子买了东西,两人几乎把兜里的钱花了精光,只留有回去的车票和一二百元钱。
陪着余老和余妈妈两天时间,眼看着到了二月份,该买的东西已买了,便向依依不舍的余妈妈和余老告辞,余妈妈送到弄口问道:“凡子,什么时候再来?”
秦凡想了想回道:“余妈妈,过完年二月底我再来看您。”
走出很远,回头望时,仍看到余妈妈站在弄口处向他们挥手。
军子没有看到这一幕,带着不安跟秦凡直奔火车站,他不知道的是这天的下午,所有的股票认购证销售网点前都重新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只是时针一分一秒的逼近了最后的截止日期!
好多人注定要空手而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