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老熟人与地头蛇(上)
四川,古称益州,据《汉书》地理志载,“土地肥美,有江水沃野,山林、竹木、蔬食、果实之饶,南贾滇、僰偅,西近邛、笮马旄牛。”《华阳国志》也有类似记载,“其宝则有壁玉、金、银、珠、碧、铜、铁、铅、锡、赭、垩、锦、绣、犛、毡、牦、丹黄、空青、桑、漆、麻、苎之饶。”
早在战国时代,秦国蜀守李冰修建都江堰,灌溉良田千里,自此之后,蜀地渐成“天府之国”。东汉末年,军阀混战,中原饥谨,而蜀地却“沃野千里,土壤膏腴,果实所生,无谷而饱;女工之业,履衣天下;名材竹斡,器械之饶,不可胜用;又有鱼盐铜铁之利,浮水转漕之便。”诸葛亮在隆中对中也说,益州是“天府之土”,“民殷国富”。唐、五代、宋时期,益州之富堪与扬州比肩,后来虽然经过宋末、明末两次大战乱,蜀地人口凋零,地方残破,但凭借着地理上的先天优势,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再次成为天下富庶之地,到了清朝末年,四川已成为仅次于东南财赋重地的税源区,盐税、田赋、厘金等项收入颇丰,不仅足以维持本省开支,而且也接济数省,可以说,四川就是中国西南地区财政的中心,谁掌握了四川,谁就掌握了整个西南。
由于四川地理的独特性,这里成为历史上军阀割据一方的理想地区,每当天下大乱,这里就会出现地方割据政权,西汉末年的公孙述,东汉末年的刘焉、刘璋父子,刘备建立的蜀汉政权,西晋末年的李雄成汉政权,均是四川割据势力的代表,东晋末年,焦纵割据四川,五代时,四川先后出现了前蜀和后蜀政权,元未,四川又为明玉珍建立的夏政权所割据,明末,“八大王”张献忠的大西军政权也曾短暂割据过四川。
所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要想真正得天下,离不开四川。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局面,除了四川的富庶之外,还与四川的地理有着密切关联。中国地理西高东低,分成三个阶梯,而四川正好是第二阶梯,在这里,东西走向的山脉和南北走向的山脉交替,使四川成了一个完整而封闭的盆地,西部是青藏高原的巨大山脉,秦岭巴山横亘于北,巫山屏障于东,南边的大娄山过去便是云贵高原,也是高山耸立,跋涉艰难,整个四川四面高山包围,仅有几处险要关隘把守入川门户,真可称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种地理条件根本就是为地方军阀割据准备的。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诗仙李白的这句诗倒是很直白的说出了四川行路之艰险,但这仅仅是指入川道路之险,一旦进入四川盆地,这行路就不难了,一条长江从川西蜿蜒而过,由夔门出川,这一路之上不知汇聚了多少条大小支流,岷江、沱江、涪江、嘉陵江、乌江、金沙江,诸多大的支流都可常年通航,尤其是岷江、沱江和涪江,更是川中交通命脉,涪江又称“内水”,岷江谓之“外水”,沱江号称“中水”,依托三水,成都与重庆构成了川江航运的两大枢纽,分据川西川东,这两座城市的崛起和兴盛不是没有理由的。
要想控制四川,必须控制川江,而要想控制川江,就必须控制成都与重庆,控制了这两座大城市,也就控制住了四川的全局。
这正是此次共和军西征的战略要点,无论如何,都必须在最短时间里占领重庆与成都,将战略主动权握在共和军手里。
赵北背着手站在一幅巨大的军用地图前,共和军总参谋长蓝天蔚站在他的左边,副总参谋长蒋方震站在他的右边,警卫营营长田劲夫则心有不甘的站在三人身后,手里拿着三顶军帽。
这幅军用地图并不是中国人绘制的,而是从一名英国船长那里重金购来的,所以上面写得都是洋文,参谋们忙了两天两夜,又是查典籍又是勘误,这才将满纸的洋文换成了中文,并刊印下去。严格来讲,这幅英国探险家绘制的地图不能算军用地图,因为它没有等高线,而且残缺不全,不过现在整个四川都没有象样的军用地图,所以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由于夔门早已落入共和军掌握,长江三峡几处关键制高点都被架上大炮,大军由鄂入川时并未遭遇抵抗,很顺利的推进到夔州府,并立即发起了夔州战役,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拿下了这座川东第一重镇,缴获大批辎重、骡马,稍事休整之后,又一鼓作气沿着长江向西推进,由于工兵部队已清理了长江航道,炸毁了航道上的不少暗礁,共和军的两艘代用炮舰“楚甲”号和“楚乙”号得以被纤夫们拉过三峡,开进川江,配合陆上部队行动,在炮舰的支援下,共和军进军神速,一口气打到涪州,在这乌江与长江的交汇处再次停了下来,等待补给,同时也为涪州战役做准备。
涪州挡在重庆的东边,是重庆的门户,位于乌江与长江交汇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再加上四川总督赵尔巽在乌江、长江沿岸部署了数万重兵,又赶上川江春汛,江水湍急,无法在江上架设浮桥,因此,涪州战役很可能是一场艰苦的大战。
赵北并没有急着下达攻击命令,只是叮嘱部队密切监视对岸的清军动向,同时派出少量部队分别向重庆、合川方向运动,做出一副要跳过涪州直攻重庆的架势,试图调动清军回援重庆。但赵北也知道,跳过涪州不攻是不可能的,这里控扼长江航道,不拿下涪州,下游的补给就运不上来,部队的粮食、弹药得不到补充,也就不可能继续西进,这一点,共和军参谋部也很清楚,清军统帅是否也是如此想?没人知道,但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打仗不仅要靠勇气,更要靠智慧。
“炮弹运上来了没有?”赵北问身边的蓝天蔚。
“刚才张激扬来报,说找到一些川江木船,已经转运了少量炮弹过来,但离总攻所需炮弹相去甚远。这几天上游可能在降暴雨,江水涨得很厉害,浪大流急,不适合行船,只有川江木船才能勉强通航,那些木船吃水浅,可以靠近岸边拉纤,但现在江水仍在上涨,岸边的纤道有不少都被淹没,纤夫们还能坚持多久,谁也不知道。至于蒸汽船,由于不熟悉航道,也不敢开行,川江里的暗礁实在是太多了,咱们目前就这么几条蒸汽船,尤其是那两条炮舰,可不能有个闪失。”蓝天蔚皱着眉说道。
“袁世凯不是说过,要从轮船招商局给咱们调几艘蒸汽船吗?怎么还没开过来?三峡的那些礁石都被炸了,应该过得来的呀,马力不足不是问题,咱们不是还设了绞盘和纤夫么?”赵北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
“关键是工兵部队进展太缓,跟不上咱们的进攻速度,入川的航道是清理了,但川江航道还有很长一段没有清理,又赶上江水上涨,那几个重金请来的香港潜水员不肯冒险潜水,说起来咱们在川江清理航道也算是前无古人的壮举了,连洋人都叹为观止。至于蒸汽船,恐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咱们什么都缺,蒸汽船还是其次,无线电报才是最让人恼火的,缺少零配件,时好时坏,现在的军事通讯,全靠沿江敷设的江底电缆,听说赵尔巽在沿途埋伏了不少细作,难保他们不会去破坏,那样一来,修起来可就麻烦了。”
蓝天蔚也是有些焦虑,出征之前,袁世凯答应给共和军调一批无线电台和电报员,但直到现在,那些电报机连影子都没瞧见。
“就算是袁世凯的蒸汽船赶到,恐怕也得望滩兴叹。夔门那一带流急滩险,如果蒸汽机马力不够的话,也是过不来的,就靠拉纤效率不高。”蒋方震插了几句。这倒是实话,就连共和军的那两艘小炮舰也是靠纤夫们拉纤才过的夔门,不然,就靠船上的发动机,那也是休想入川。
“那里应该设立几座机器牵引站,靠机器拉纤,总比人力快得多。”
赵北看了眼身后的田劲夫,问道:“刚才打出去的宣传弹有回信没?”
田劲夫摇了摇头,说道:“咱们打了两天宣传弹,可对方连个屁都没放,我看呐,这劝降恐怕是指望不上,还是得用真炮弹打,一气轰个一天一夜的大炮,我就不信,那帮巡防营的旧军是铁打的。”
“咱们现在的炮弹,能轰一个小时就不错了。巡防营那帮家伙,难道真要给满清王朝陪葬不成?他们咋就对满清那么忠心?”
赵北有些纳闷,或许是策动新军起义上了瘾,他很想兵不血刃的解决对岸的清军,所以这两天里共和军没怎么打真炮弹,只是打了几百颗宣传弹,图文并貌的揭露了清廷的腐朽,号召清军将士火线起义,向共和军投诚,投诚过来的一律优待,有枪的每人发二十块光复饷,没枪的每人也有五块大洋的光复饷。
“报告!”
军帐外传来一名参谋的声音,蓝天蔚迎了出去,待走回帐篷时手里拿着一张帖子,递给赵北,小声说道:“外头来了几个会党,说要拜见总司令。见不见?”
“会党?哈,还是老熟人。”赵北拿着帖子看了看。
“会党好啊,会党就是地头蛇,对咱们共和军可是很有用的,怎么不见?见!请那几位进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