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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1章 执着(1 / 1)

第1051章执着

夜色苍茫,灯火璀璨,平静的海湾倒映着星光与灯光,在那悠扬的小提琴声中,这夜已是愈发沉醉。

赵北站在门廊前,一身非常大气的礼服,皮鞋擦得锃亮,精神抖擞的与前来赴宴的客人一一握手寒暄,而就在赵北的身边,站着他的夫人,总统夫人一身华丽的西式长裙,不施朱粉,素面迎客,也是落落大方,尽显主人的华贵气质与雍容风度。

赵大总统夫妇对面,台阶往下几步,站着充当知客角色的外交部高级官员,也是穿着得体大方,而且,正用那略带天津口音的国语大声报着来宾的身份、背景,一切都是那样的正式,而且气氛是庄重的,友好的。

“美利坚合众国驻新金山领事托马斯.拉普曼先生及夫人。”

“法兰西第三共和国驻新金山领事让.弗朗索瓦.肖先生及夫人。”

“苏联驻新金山领事弗拉基米尔.普拉霍夫先生及夫人。”

“意大利王国驻新金山领事拉瓦诺.科斯塔迪先生及夫人。”

“日本帝国驻新金山领事龟田小五郎先生及夫人。”

“荷兰王国东印度总督范.斯塔凯博格.斯塔豪韦尔先生及夫人。”

“南洋华侨联合总会会长蒋世良先生及夫人。”

“日本旅兰侨商总会会长村上武夫先生及夫人。

毫无疑问,参加今晚的这场宴会的都是真正的大人物,不是政界明星,就是商界钜子,豪门夜宴,说得就是这个景象。

前几天赵北一直在忙着赴宴,今天的晚宴算是他的回请宴,礼数要做足,面子要给够,吃饭是表面,实质是加强联系,共同维护这南洋地区的和平局面。

当地时间晚上七点半钟,真正的贵客赶到,正是兰芳第二共和国的总统先生,赵北走下台阶,站在台阶下,亲自迎接这位南洋的华人总统。

兰芳总统就是黄承善,他同时也是兰芳国家党的党魁,与赵北一样,也是在1934年的总统大选中当选总统的,不过很少有人清楚,这位黄大总统还有另一个更为隐秘的身份,他是民国军事情报局的情报员,现在的代号“午夜兰花”,直接接受来自军情局最高层的指示。

“午夜兰花”是谁,赵北很清楚,只不过这朵兰花不能轻易盛开,所以,从1934年起,军情局就没有再向“午夜兰花”先生下达过任何指令。

“承善啊,上次你去国内,到西山与我会面,一晃几年过去,前几天我到新金山,你也亲自到码头迎接我,今日赴宴,我怎么说也要走到这里来迎接你的。”

赵北笑眯眯的与黄承善握手寒暄,对方的戏也做得相当不错,旁人绝对不会想到,这次会面不仅是一次两国元首的会面,同时也是一次特务头子与部下的会面。

门前迎客的礼数做足,接下去的就是隆重的晚宴以及随后的舞会,西洋乐曲,中国乐曲,这些风格迥异的曲调轮番上阵,整个宴会过程是相当奢华、相当让人沉醉的。

宴后,赵北与几位外国领事稍坐片刻,谈论了一番目前的世界局势,中外友谊,然后,一名副官走到他身边,耳语几句,于是,赵北留下夫人,继续陪着各国领事和领事夫人聊天说话,而他本人则向领事们表示了歉意,随后与副官一同离开客厅,前往总督府一间小会客室,会见几位特殊的客人。

赵北赶到会客室的时候,客人们已经在那里等候了,而且邦加岛总督沈鸿烈也已与客人们在说话,陪同沈鸿烈总督坐在会客室的还有他的夫人,以及若干中枢政府的文职官员。

这些特殊的客人就是熊成基的家人,自从熊成基在国会大厦以手枪自戕之后,赵北就特意叮嘱过有关方面,关照一下熊成基家人的生活,不过这种关照只是经济上的,而不是政治上的,在政治上,由于熊成基卷入了一场“旨在推翻共和制度和宪政体制”的未遂军事政变,不仅他本人在政治上被打上了黑标签,而且也连累了宪政党,并直接导致宪政党在1934年的那场兰芳大选中全面败北,不仅失去了唾手可得的总统宝座,而且也失去了国会中的多数席位,在这种情况之下,宪政党当然不会再允许熊成基的任何家人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而其它政党也不会接纳他们,于是,熊成基的家人不得不选择了隐居式的生活方式,这几年以来,一直默默忍受着社会舆论的诋毁,以及以前的那些政治盟友的敌视,这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前几天赵北抵达新金山之后,就立即命令手下去寻找熊成基的家人,他想见见他们,并与他们说几句话,这些话,是他这几年一直憋在心里的,今天,他想把这些话都讲出来,以减轻心理上的负担。

今天上午,手下来报告,说已找到熊成基的家人,询问赵北何时接见,赵北立即决定当晚接见,于是,在晚宴结束之后,副官就奉命将这些熊成基的家人接到了这间会客室里,并安排沈鸿烈先接见他们。

沈鸿烈长期驻守南洋,对于国内的政治局面不是很熟悉,他也不清楚赵北为什么将熊成基的家人叫到这里,所以,这谈话的内容也就只局限在经济方面,生活过得怎么样?工作怎么样?收入如何?与邻居的关系如何?这些都是场面话,沈鸿烈会讲,赵北也会讲,不过赵北倒不像沈鸿烈现在这么婆婆妈妈,走进会客室之后,这第一句话就相当让人惊讶。

“熊味根不是个坏人,他是好心办错事,被人利用了,被野心家利用了。我相信,熊味根不是反对宪政的,他只是急于求成,急功近利了。那次军事政变不能翻案,但是熊味根却可以翻案,至少功过相抵,当年若没有他的领导,安庆反清起义也不会爆发,而满清王朝也不会那么快就覆灭。”

这句话,那就等于是在政治上撕下了贴在熊家人脸上的那张黑标签,一听这话,沈鸿烈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庆幸刚才没有说错话,而同时,熊家的人也站了起来,在长辈的带头下,跪了下来,感谢赵大总统为蒙冤的熊氏一族平反。

“都起来吧,我受不起你们的跪,熊味根之死,我也有责任。”

赵北走上前,将熊家人一一扶起,看了眼熊家长子戴着的孝,叹了口气,说道:“再过些日子,三年守孝期就满了,你们挑个日子,将熊味根的灵柩移回家乡吧,叶落归根,当年你们要将熊味根的灵柩移回兰芳,我就反对,熊味根终究是生在中国,长在中国,就让他长眠在家乡的土地上吧,我亲手为他题碑文,这碑文的内容却不是我选的,而是章太炎写的,功过对半,褒贬对半,算是公道话。”

将众人从地上扶起来之后,赵北看了眼一名十多岁的少女,问道:“你是熊味根的小女儿吧?听说你尚未出阁?”

那少女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哽咽。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义女了。你的嫁妆,我包办。”

说完这句话,赵北从副官手里接过一只小木盒,打开之后,从里头拿出一只银制的口哨,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塞进少女手心。

“这是你父亲临终之前交给我的,你拿去,留做纪念吧。当年政变集团向宪政党支付了一亿华元作为政变交易资金,这一亿元,熊味根没有贪墨一分一毫,全部交给了宪政党党部作为党的活动经费,仅此一点,就把许多政客给比下去了。当年,反清革命时,你父亲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这一点我佩服他,现在,你父亲虽然已逝,而且还背着骂名,但是我依然佩服他,因为在我看来,经过这么多年,他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他曾经将自己比作是一个冲向风车的骑士,虽然明知胜利的希望渺茫,可是依旧坚持冲向风车,且不论他的选择正确与否,至少他对理想的坚持是值得肯定的,这份执著,现在的人是越来越忽视了。”

睹物思人,赵北拿出这件熊成基遗物,这会客室里顿时哭声一片,凄凄惨惨,连沈鸿烈都忍不住眼圈发红。

“性情中人啊。”

沈鸿烈在心里叹了口气,再向赵北望去,却见赵北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该说的话已说完了,该办的事也办完了,赵北心中那份愧疚也算是放下了,这件事也就这么结束了。

“总统先生,夫人叫你过去一趟,说有要紧的事情跟你说。”

一名副官走到赵北身边,小声耳语几句。

赵北点了点头,与熊成基的家人又稍稍聊了几句,然后吩咐沈鸿烈叫人安排他们在总督府小住几日,之后,便离开会客室,带着副官匆匆赶去花园,老远就望见小女儿倚着凉亭的柱子抽泣,而翠旖则站在一边,不停的安慰着娇娇女。

赵北急忙赶了过去,往凉亭边一站,关切的问女儿。

“怎么了?阿芝,谁欺负你了?你告诉老爹,老爹给你做主。敢欺负赵家人的家伙,现在还真没几个呢。”

“不要你管!不要你管!呜……呜……”

小丫头哭着跑开了,赵北也没拉住,不过他也不想去拉,因为他已经猜到小丫头为什么哭了。

“振华,是不是你横加干涉,阻止阿芝与张海寰交往的?这俩人做笔友的事情,你知道?”

果然,小丫头跑开之后,这总统夫人就开始发难,向赵大总统要说法。

“我可没说让张海寰跟阿芝断绝交往,我只是给了张海寰那小子一个建议,要追阿芝不是不可以,可是前提条件是他必须离开海军潜水艇部队,我可不想叫阿芝将来抱着亡夫的遗像垂泪到天明。巧儿啊,你或许不知道,这海军的潜水艇又被内行人称作‘水下棺材’,那阵亡率是相当的高,而且潜水艇也不比水面舰艇,一旦被击沉,生还的希望渺茫,甚至连尸体都捞不到。”

赵北也只好实话实说,这也是他为什么特意将张广洋调进扈从队的主要原因,让张广洋去“说服”张海寰,只不过他打错了算盘,没想到张广洋一心想让儿子继承他的衣钵,将这海军世家发扬光大,结果这张海寰与阿芝的笔友关系就此终结。

“这么说,你是为阿芝着想了?你呀,尽出些馊主意。阿芝刚才闹着要立刻回国去,这新金山只怕是她的伤心之地了。”

翠旖叹了口气,本想责怪赵北一番,可是终究体谅了丈夫的良苦用心,确实,这潜水艇部队风险太高,翠旖虽然不是军事专家,可是也听说过欧战时期德国潜水艇部队的巨大损失和伤亡,这一点,倒是与赵北的立场相近。

“现在可不能回国,我还要在这里多逗留几天,视察军事防御工作。张广洋那家伙也是与熊成基一样,执著,一心想叫他的儿子继承海军事业,张海寰那小子也是一样,刚才我问过,他想继续留在潜水艇部队里,所以啊,阿芝只怕只能另找一位笔友了。”

赵北叹了口气,催促夫人去劝女儿,而他则匆匆赶去客厅,与沈鸿烈一同与来宾在客厅里说话。

半个小时之后,一名副官赶到客厅,将一封刚刚收到的紧急电报交给赵北。

赵北看过电报,大惊失色,不过很快镇定下来,起身赶去电报室。

“发生了什么事?”沈鸿烈追了上去,在电报室里询问赵北电报的内容。

“启文那小子前些日子向上级申请进入预备役,我批准了,可是没想到,这小子是早有预谋,他呀,昨天下午离开北京,登上了一列驶往莫斯科的列车,他要参加国际纵队,去西班牙打仗。这电报,是慕文拍过来的,现在,只怕启文已经在苏联境内了。”

赵北这话一说,沈鸿烈也是吃惊,现在西班牙内战正打得如火如荼,这个时候赵启文居然不辞而别,去西班牙打仗,这简直让人难以理解。

“执著,启文也是个执著的人啊。”

赵北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带着几分无奈,但是也带着几分欣慰,在儿子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当年的赵北,又何尝不是一个执著的人呢?正是这份执著使他赢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事已至此,赵北也只能祈祷赵启文一路平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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