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吧。
陷在自己情绪里的元素,没有发现钱仲尧因为她疏远的谢词而蜷缩的右手,那握在一起的拳头上,捏得泛着一阵阵青白。
沉默了一下,他最终还是笑了笑,离开了。
……
话说这边,钱老二一出公司,就紧赶慢赶地往市医院去。
快到市医院的时候,电话来了。
一接起来,越往下听,他脸上的表情越是沉重,到后来,简直就是一脸的森冷,等到对方把事情说完,他已经是怒不可遏了。
真是想不到,这事儿会是他干的,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伤害那么一个老人,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他实在想不透这一点,不过,出于对他的了解,做任何一件事情,必然有他的目的,难道说,他想再来一遍苦肉计?真他妈的荒唐。
不过,思忖了片刻之后,他暴怒的脸色又慢慢恢复了常态,接着,就冷声对着话筒吩咐:
“明儿一早,把那司机送到码头,让他该死的跑路,至于那辆肇事车……”皱了皱眉,他顿了顿,才说:“先做一下处理,然后……放我家先。”
到底这不是能放到明面儿上的事,警方要是查起来,他自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所在。
挂掉电话,他俊朗的面孔直接绷点了冷硬的线条,阴鸷的目光透过挡风玻璃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如两把磨砺得无比锋利的大砍刀。
真该死!
这样的结果,让他怎么向他妞儿交待,这辈子,唯一一次,他踌躇了,换以前,他哪里需要和谁去交待?
想着想着,他自个儿狠狠咬牙咒骂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然后一记重拳狠狠砸在方向盘,一不小心按到了喇叭,汽车嗡嗡的叫了两声。
听到这车鸣声,心里越发烦躁。
用力踩了一脚油门,车嗖嗖在路上狂飙着,可刚到市医院的停车场,他就发现了钱仲尧惯常开的那辆军用悍马,心里一紧,急急下车就奔医院大门儿去。
……
电梯在五楼停下,刚大步走出电梯,他就看到钱仲尧被勤务兵推着,正往电梯这边儿过来。
四目相对,钱老二铁青着脸,而钱仲尧表情平静,甚至冲他淡然一笑。
一个糟糕的开始,经过乱七八糟的过程后,曾经设想过很多种两人真正对恃的情形,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可从来就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偶遇,却不是偶然。
两个人,一家人,按辈儿讲是叔侄,可按年龄,算得上是兄弟,打小儿,也是像兄弟这般的相处。
那年那月,那时候都还是半大小伙子,对女人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幻想,两人没事的时候也常躺在自家院里的草地上琢磨琢磨。
“仲子,你喜欢啥样儿的女人?”
“……我没想过,你呢?”
“盘儿得亮,胸大,腿长……然后么,我也没想好……”
“讨来做媳妇儿?”
“说你傻吧,没听过女人如衣服这话儿?这女人就跟手上的枪一样,玩玩就好,千万别认真。”
“……”
他们都是这个社会的天之娇子,外边儿的人称他们为高干子弟,仿佛一辈子就只管享福来的,可别人不知道的是,他们身上还系着家族的荣誉,父辈的尊崇。
所以,他们幸福,他们享乐,也空虚,也背负着责任。
也就是那年,都青涩的年龄,老爷子却准备让两人都下部队服役,在此之前,还要进行一场比赛,输了的就去最苦的特种兵狼牙大队喂野狼,赢了的才去条件稍好的侦察兵大队。
比赛的内容,是他俩打小就玩的游戏——猜枪。
游戏很简单,参赛的人蒙上眼睛,就这么伸手去摸,谁能又快又准的将整整两长排的各类枪支名称,型号,产地,口径,有效射程一一报出,就算赢,反之,则输。
作为军人家庭的孩子,两人对那狼牙大队的‘血腥’事迹简直是耳熟能详,里边的人全是特种兵中的佼佼者,但那种残酷的非人般训练……听说还常常与野兽为伍,而那些教官还全都是没人性的变态。
脑子里不断闪过那些恐怖的画面,钱仲尧心里真是碜得慌,手心里全是溢出的冷汗,而钱傲则是一脸的淡然,若无其事的走向枪械架。
在以往的游戏中,钱傲总是一摸一个准儿,得瑟得不行,而钱仲尧却从来没有赢过他,所以,钱仲尧知道,这次也不例外,他自己输定了。
像赴刑场一般的,他也随后走了过去。
“美国,巴雷特M82A1半自动狙击步枪,最大射程:1830m”
“前苏联,AK74自动步枪。”
“美国,M16突击步枪,口径5。56×45mm,有效射程:有400m。”
“中国,JS05式12。7MM狙击步枪。”
“……”
没想到,一向屡战屡胜的钱傲,这次要不就是猜不准射程,要不就是猜错口径,所以,最终比赛的结果,从来没输过的钱傲反而输了。
呆愣了半晌之后,长吁了一口气的钱仲尧也就明白了,他当然不是傻蛋,他知道,这是二叔让着他,心里狠狠地感动了一回。
“二叔,谢……”
钱傲忙不迭的阻止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满不在乎地嗤笑:“臭小子,别他妈娘们儿样,放心好了,你二叔我皮糙肉厚的,啥玩意儿魔鬼教官,说不定还得挨老子揍!”
拿过毛巾擦了擦手,两人相视而笑。
而始终摸着下巴默不作声的钱司令员对比赛的结果似乎也颇为满意。
……
后来的后来,钱仲尧才知道,这不过是老爷子早就能够预见的结果,不管是对儿子,还是对孙子,他都了如指掌。
而这场看上去很认真的比赛,其实真心痛爱的还是儿子,不是孙子。
因为,他从此就死扎在了军旅生涯,为了家族在军界的未来拼命,而他的二叔,却能够光荣转业,潇洒地继承他母亲的家族企业,风流倜傥的游戏人间。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回忆慢慢淡了,回到现实,两叔侄慢慢地就走近了,思绪嘎然而止,气氛压抑,沉默了半晌,钱仲尧无奈地推了推轮椅,低声说:
“二叔,你来晚了。”
钱傲挑了挑眉头,想到刚才那通电话,见他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有些来气,可好歹也没有发作,而是攥紧了拳头,锐利的眼神直直的瞪了他一眼。
“仲子,这次,你玩过份了,你到底想怎样?”
瞥了他一眼,钱仲尧倒也不搓火,勾起唇角笑了笑,就让勤务兵将轮椅往前推了推,在与钱傲擦身而过时,他突然淡定地开口反驳:
“二叔,你更过份!”
钱仲尧或许能淡定,可钱老二却不能淡定,想到那女人惊慌失措的言语,连带着他自个儿跟着心慌,脑门儿的青筋突突跳着,对仲尧这次的所作所为恨得牙根儿痒痒,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你站住!”
轮椅停了下来,钱傲一挥手,那勤务兵就识趣儿的站远了些,两叔侄僵持着,过了半晌,都奇异般地沉默着。
拳头捏了又放,放了又捏,钱傲欣长的身体,突然有些颓然,耳廓也有些发红,撸了撸头发,随后他万分别扭地轻声道:
“你早就知道了?”
“是的,二叔,你大概忘了,拜你所赐,我是一名侦察兵。”说这话的时候,钱仲尧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只是有些恨意的目光紧紧锁在钱傲的脸上。
这话钱傲听着有些刺耳,原本的好心,到如今全成了恶意。
打量着这个大侄子,他花了极大的耐性,才压制住心里的火气,世界上最滑稽的事儿,也莫过于此了,他本想好好和他说,可语气却没法儿变得和善。
“有脾气就尽管冲着我来,你可以选择更高的楼层,我绝不二话,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个爷们儿。”
说完,顿了一顿,他的目光又冷硬起来,在接触到钱仲尧淡然的笑脸时,怒气更甚:“但是,你记住了,千万别动她,要不然……咱叔侄的情份就没了。”
低下头轻笑了一声,钱仲尧的手渐渐握紧,原来,他早就知道那天二楼的事,是自己设计的,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老爷子呢?
于是,他没有反驳,而是抬头直盯着钱傲,眼神儿有点飘,带着浓重的不屑,声音里却是惯常的云淡风轻。
“二叔,在你把她弄到你床上的时候,咱叔侄的情份,就已经没了。”
钱傲动了动嘴唇,终究是没有出声,这事儿,不管怎么解释,都难以自圆其说,不过,要是他和元素上床那会儿,知道她是自个侄子的女朋友,他决计不会上,可食髓知味,有了那层关系,让他怎么撂得开手?
而且,让他眼睁睁看着和自个上过床的女人,做侄媳妇儿,他确实做不到,更何况,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那是他特别稀罕的女人。
这时候,身边有人经过,而两个男人再次陷入了寂静,漫长的寂静。
两人自始自终僵持着,面上各有各的表情,心思各有各的不同。
钱老二知道,他在等自己开口,心里越发烦闷,顾不上这里是医院,也管不到禁止吸烟这说法儿了,他需要香烟来让自己保持清醒,以免失去理智。
深吸了一口,他眼睛眯了眯,看向他耷拉着的腿,有些难堪地甩了甩头,紧锁着眉头哑声道:
“仲子,这件事既然发生了,我也不逃避责任。二叔确实没办好,但是,这不关她的事,所有的火气,你都冲我来,成不?”
他这句明显维护元素的话,让钱仲尧更是恼怒,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她成了一国,而他自己反倒成了外人?
冷哼了一声,他太了解这个二叔,虽然他花心玩女人,可他更加的心高气傲,傲慢狂妄,绝不可能对女人霸王硬上弓,要不是元素自愿,他又怎么可能得手?
就算不是自愿,也是她妥协,该死的妥协!
昨天在医院门口,她不愿跟着自己,而愿意跟着他走,这就已经能很清楚的说明问题,可他自己还是该死的不愿意放手。
一想到这,他整个人的脸色突然灰白,刚才保持的从容淡定全没了。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颇为讽刺的抬眼儿看了看钱傲,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的阴冷。
“你以为,就凭你这一句话,就能一切翻篇?无耻!”
被他骂着,钱老二黑着一张脸,心里火刺刺的,可瞅着大侄子一脸的恨意,想着他当初追求元素那手段,心里便有些骇然,索性敞开了直说,到这份上,也用不着再转弯抹角。
“仲子,这件事我就帮你压了,过了今天,元素这个女人跟你再没有关系,如果你敢动她,我不会手下留情。”
一席话,把钱仲尧气得脸色煞白,理智都有些脱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瞪着他,那眼神里,有不屑,更多的是嫉恨。
“二叔,她是我真心想娶进门儿的媳妇儿,你明知道是我的女人,你怎么下得了手?怎么好意思把人拉到你的床上?”
甭管钱仲尧说得有多难听,钱老二这会也没好意思反驳。
等钱仲尧终于骂够了,停了嘴,他才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径直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扶着他的轮椅,非常诚恳的说:
“仲子,是二叔对不住你,但是,人,我放不了手。”
眼眸中的光亮,暗淡了,从容淡定,没有了,钱仲尧彻底地崩溃了,顺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猛地一个勾拳,重重捶击在他的脸上,厉声怒斥:
“王八蛋!”
钱老二没有避开,活生生硬挺着让他打了个正着,这一下,让他喉头腥气上涌,忖度着这小子拳头还真硬朗,这些年的兵没白当,不愧是练过的。
然后,他直起身来,摸了摸脸颊,笑着吐了一口血水,扭过头冷静地扫了他一眼。
“仲子,这一下是二叔欠你的,该!再往后,可就没啦,你得记住了,女人是我的,一根头发你都不许碰。”
说完,他对着勤务兵招了招手。
可这话听得钱仲尧忿恨异常,胸口急剧起伏着,愤恨的眼光就像淬了毒,冲着钱傲就甩了一句鄙夷的话:
“二叔,不是你的东西,强求也没用,她是我的,早晚都会是我的,不信,咱走着瞧。”
……
微眯着双目看着钱仲尧的轮椅进了电梯门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