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继华没有那种兴奋,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神游天外。可是他不想找事,事情却找到了他。
蒋伯诚接下来宣布的细则中二十四团成建制调归第一师,第一师师长王柏龄,副师长庄继华,下属三个团,庄继华兼任第一团团长;第二师师长刘峙,第三师师长蒋鼎文,第十四师师长顾祝同,第二十师师长钱大均,第二十一师师长谭曙卿,第二十二师师长卫立煌,第二十三师师长严重,第二十四师师长徐庭瑶,第二十五师师长王俊。
钱大均脚在桌下轻轻碰碰庄继华,庄继华醒过神来看了钱大均,却见钱大均对他意味深长的一笑,庄继华不仅有些愕然,钱大均一愣,随即瞪他一眼,庄继华明白那是责备他不专心,只好还以一丝歉疚。
蒋伯诚单调的声音消失后,蒋介石干巴巴的问:“这是草案,各位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
沉默一会,钱大均站起来说到:“校长,其他的我没什么意见,可文革刚到我师,何以调到第一师,卑职不解,请校长明示。”
蒋介石略微沉凝:“第一师人员波动太大,骨干损失严重,而其乃我党军威名所系,故必须加强,从各师增调人员增强一师,二十师的军官皆我校毕业,大部分有战斗经验,故从你师调人,新的一师是两师合并,王茂如是我校师长,庄文革是我校优秀毕业生,由他们俩带领一师,当不会坠了一师的威名。”
蒋介石说得好听。但军长何应钦和参谋长蒋伯诚却猜到了,王柏龄是蒋介石的心腹,但其本人却无此才能,贪财好色,淡水城外临阵脱逃,为黄埔系上下所轻,蒋介石用他却又怕他误事,于是便把庄继华调过来,蒋介石这煞费苦心的安排却不为何应钦看好。王柏龄和庄继华不对付,蒋介石怎么把这个忘了,两人要斗起来,一师可就热闹了。
庄继华这才明白钱大均刚才为什么冲他那么一笑,他心里也不由摇头,怎么又与王柏龄这个瘟星搅在一起了。
广州大佛寺建于明代。清代康熙年间重新修建,从此成为信男信女崇佛礼天的场所。庄继华在大雄宝殿里虔诚的向高大地佛像敬上三柱香,红亮的烟头发出缭绕香烟缓缓上升。莲座上的释伽牟尼透过缭绕的香烟慈悲的看着世间芸芸众生。
周恩来主持的高级政治训练班就在殿后寺,庄继华悄悄来到寺门外,默默的听着里面的传出的声音,熟悉地绍兴口音。
“….五卅运动之后,各地工人运动高涨,军阀和帝国主义惶恐不安,所以他们促成了吴佩孚与张作霖的联合,向支持工农的国民军发起进攻,
巧合的是在门口站岗的哨兵是两个三期毕业生,他们与庄继华不熟。只是感到这个人面熟,看看他的少将军服,估计与黄埔有关。其中一人过来查问,庄继华说他找蒋先云、陈赓、曹渊,他还没敢提周恩来,哨兵问他是谁,庄继华笑笑说你就说庄文革找他。
卫士脸色一变。冷冷地说你等着吧。下课后他会出来的;哨兵表情的变化让庄继华有些意外,随意又理解地沉默了。
不久。下课了,学员们三三两两的走出教室,有说有笑,看上去精神头还不错,庄继华以为哨兵要去叫蒋先云,没想到哨兵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看着他的眼里却透出轻蔑。
庄继华苦笑一下,但他不想高声喧哗,也不想引起太多喧闹,踌躇半响,就想离开,没想到却被曹渊看到,一声文革,让在院中活动的学员把目光都转向庄继华,自从他们到了这里后,来看他们的党外人士庄继华还是第一个,庄继华见走不了了,也就迎上前去。
“文革,你什么时候来的?在外面干什么,进来坐,昨天巫山还念道你。”曹渊笑着说,他的表情没有丝毫作着的成分。
“昨天我才到广州,今天开完会就过来了。”庄继华说。
“那太好了,幸亏你来了,要不然过段时间我们要是分下去,再见面不知要到何年了。”说到再见面时曹渊有些黯然,其实彼此都知道,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再见面恐怕就是在战场上了。
“是呀,以后要见面不容易了,”庄继华叹息说,他注意到,除了超员以外,其他人只是冷漠的看着他,没有人过来:“你们现在还好吧?”
“不错,蒋校长以为离开一军我们就不能革命了,他想错了,不再一军我们照样革命,而且我们也一定能胜利。”曹渊的神色坚定。
蒋先云和陈赓一起出来了,很快他们就发现与曹渊在一起地庄继华,他们俩非常高兴,快步过来。
“哎呀,文革,可想死我了。”陈赓过来出其不意就是一个熊抱,庄继华躲闪不及苦笑着叫道:“唉,我说陈赓,你打那学的,动不动就拥抱,我看你该找个女朋友了。”
“他呀,这是预先练习,他就要去莫斯科学习了,听说苏俄同志见面都是拥抱。”蒋先云笑着说。
“哦!你可因祸得福了。”庄继华笑着对陈赓说,现在的广州城里,去莫斯科被看着一种荣耀,并以此自豪。
“什么祸,老实说,帮你们国民党做事心里憋屈,现在我们可以甩手大干了。”陈赓满不在乎地说
“呵呵,这么说你该感谢校长了。”庄继华笑着打趣道。
“嗯,感谢用不着,他的目的不纯,手段更差。”陈赓话里藏话的说:“文革,以后你要小心点,这地方,”他目光在院里扫了扫:“军校同学中。你还是第一个来的,还有几分同学之情,冲这个,以后战场上要被我俘虏了,我一定给你优待。”
“胡说什么!”蒋先云轻喝道:“文革,别听他胡说。”
“他没说错,这是现实,很可能发生。”庄继华淡淡地说:“不过,我不会当俘虏地。我也不会向你们开枪。”
“巫山,你们能请假吗?出去聚聚。”庄继华没等蒋先云开口又说道。
庄继华如此悲观,如此坦然,让蒋先云心中百味丛生,可转念一想,现在国共还没破裂。庄继华这么说是什么一意思,难道蒋介石还是要…….,想到这里。他点头说:“好,我跟周主任请假。”
大佛寺很大,周围一条街地屋舍都是庙产,其中不少出租给周围地商户经营,茶楼就是其中之一。
四个人在这家佛光堂的小间里坐下后,一时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品茶,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轻轻的水声,曹渊受不了这种压抑,他站起来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广州两年了,说句实话,两年来我还真没好好逛过广州。连这大佛寺还是第一次来。”
“是呀,当初也是在茶楼里遇见巫山的,你和在田一起,我和君山、寿山一起。”庄继华回忆着,嘴角露出意思笑意。当初李之龙勃然怒斥自己。结果却被自己挡回去了:“不打不相识,结果后来反成了朋友。”
“他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我们已经绝交了。”蒋先云漠然的说。
庄继华非常意外地看着蒋先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冷下脸来问:“为什么?因为中山舰?他是冤枉的,是受到伤害最大的一个。”
蒋先云冷淡的说:“看来,你不知道,他登报声明了,逃兵!我蒋先云没有这种朋友。”
庄继华一下噎住了,李之龙了!!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了。他有些不相信的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地《民国日报》。”陈赓解释说:“我们也是在报上看到的,开始还以为是假的,是蒋校长编造地,可后来…….,组织上通报了。”
“巫山,我不赞成你这样,我从不以政治观点划分朋友,也不以政治观点区分好人坏人。”良久,庄继华才开口为李之龙辩解,虽然他知道这没什么用,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说:“体谅一下他吧,在田刚正热心,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朋友的最佳选择。”
“文革,我也不以政治区分朋友,你庄文革不是共产党员,但我们依然是朋友,他李之龙改变信仰也没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大不了我不与他谈组织内的事,但他不该在这个时候,特别是在含冤受辱之后,却说什么愿意接受我师蒋校长的教导,这算什么,没骨气!”蒋先云几乎是在怒吼,他既愤怒又痛心。
“算了,算了,为他生气不值得。”陈赓劝到,又对庄继华说:“文革,算了,你有你的择友标准,我们有我们的,你也说服不了我们,不谈这个煞风景的人好不好?”
“文革,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陈赓又问。
“能有什么打算,出来几年了,想回家看看,回去就向校长请假。”庄继华故作轻松的说。
请假!回家!蒋先云他们交换一下眼色,决不会这样简单,他是想走了,三人几乎同时萌生这个念头。
“蒋校长会放你走?”曹渊皱眉问道。
“有什么放不放的,大不了脱下军服,凭你的聪明劲,往人堆一扎,谁找得到你。”陈赓大咧咧地说:“文革,还是你够朋友,虽然不是我党党员,却能与我党同进同退,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陈赓说完端起茶杯冲庄继华做个敬酒的姿势,然后一扬脖,随即亮出杯底。庄继华苦笑一下:“少废话,与贵党毫无关系。”
三人中,蒋先云想得最远,他感到庄继华此举背后大有深意,他首先想到的是蒋介石要彻底破坏国共合作,继而又感到不象,从蒋介石最近地讲话来看似乎以前那个左倾的蒋介石又回来了。可庄继华萌生退意自然有他的道理。难道蒋介石的这一切都是假象,他要对我党动刀?蒋先云背后冒出一串冷汗。
“文革,你现在提出探家恐怕不是时候,蒋校长不会让你走的,”蒋先云试探地问:“湖南局势变化很快,国民政府有可能进行北伐,恐怕你现在最好地选择是留在蒋校长身边。”
“该来的终究要来,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了;再说天下事自有天下人操心。我算什么,人丛中地一介凡夫俗子,少了我也行。”庄继华总算承认他是想脱离军界,而不仅仅是探家,但却没有承认与共产党的关系。
蒋先云生出一阵惭愧,当初庄继华提醒他们。手上要拿根木棍,可没有引起重视,后来又暗地里协助他们组建了两个团。现在这两个团被放弃了,想到这些蒋先云就感到愧对庄继华。
“文革,我们是辜负了你……。”
“辜负什么,说那些作什么,”庄继华立刻打断蒋先云的话,眼光不引人注意的漂了曹渊和陈赓一眼。
“你要回家,我不赞成,如果我们都这样想,革命还要不要,还要不要啊帝国主义赶出中国。还要不要消灭军阀。更何况蒋校长受坏人包围这时你更应该留在他身边。”蒋先云正色的说,眼中却大有深意。
庄继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蒋先云这是想让他留在蒋介石身边充当耳目。但这是他不能接受的,即便留下也不会再介入国共争端,更不会象以前那样帮他们找棍子,现在再介入那就非常危险了。
庄继华抱歉地笑笑表示他明白他的意思:“算了,不谈这个。陈赓你去苏俄最好能学点实用的东西。理论那些东西没用的东西,留给别人吧。你最好还是去学军事,要不学学情报也行,我发现你有当特务的天赋。”
噗,曹渊一口茶喷出,陈赓做个鬼脸拖长声音说:“是….吗?我怎么没发觉,我要当特务,就专查你的情史。”
“当狗仔,那委屈你了!”庄继华嘻嘻一笑。
“狗仔?什么狗仔?”陈赓问。庄继华就把后世狗仔地含义告诉他,然后才说:“看你没出息的样,当特务也是为国家,是看重你,你却偏要去当狗仔。”
庄继华摇着头直叹息,曹渊嘿嘿直笑,蒋先云却紧皱眉头,似乎没有听见两人的话。
“这狗仔好像挺有意思,”陈赓不以为耻:“嗯,挖掘别人地隐私,好,好,我喜欢。我就去当特务加狗仔。”
哈….哈…,庄继华和曹渊大笑,蒋先云勉强一乐。
临别时,蒋先云走了两步却转身对庄继华说:“文革,你现在走算什么?知道的说你不想介入两党纠纷,不知道的会说你逃避,逃兵很好听吗?”
逃兵?逃兵就逃兵,反正老子不想干了,庄继华边走边想,与朋友道别了,现在该去见蒋介石了。
蒋先云回去后悄悄向周恩来作了汇报,周恩来叹息着说:“按说是我们辜负了他,他做哪些事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我真没猜错,那两个团他真的知道。”蒋先云惋惜的说。
“本来就是他的建议,这话你不要外传,这事除了我和他,其他人都不知道。”周恩来也很惋惜:“以他的精明这么可能不知道你的把戏,现在蒋介石知道就算两个团的事,他也能推到你我身上,谁也抓不住他地把柄。”“唉,我就不明白了,文革,…,他明明对我党有好感,怎么就不能加入我党呢?”蒋先云非常苦恼。
周恩来默默无语,庄文革既不赞成社会主义又反对国民党一党独大,希望在中国搞两党轮流执政,这可是难上加难。
“主任,要不你去劝劝他。”
“不用,他走不了,蒋介石绝不会让他走,除非他学蒋校长自己走。不过”沉凝片刻后,周恩来又异常严肃的对蒋先云说:“先云同志,以后除非他来找你,你不要主动去找他了。”
每当周恩来以这种称呼叫蒋先云时,蒋先云就知道这话非常正式,也非常慎重,他点点头:“是,我明白,他不会再主动帮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