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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胆色(1 / 1)

第七节胆色

看到胡一宁安然无恙,黄石心里很是高兴,有道是“多个朋友多条路”……黄石一直是这句话的坚定执行者。他不认为仅仅依靠长生岛自己就能克服未来的一切困难,也绝不打算如此。以往黄石无论是对山东文官集团,还是对东江友军,他都尽力与之相处。

这次的友军虽然有点猥琐,但友军毕竟是友军,黄石还是打算尽量团结他们,建立起友好的关系。而且关宁铁骑刚才的一番表现也强化了黄石的固有看法:那就是只要关宁铁骑认认真真杀敌,老老实实打仗,别一天到晚琢磨着“死道友不死贫道”,那他们也并非完全没有战斗力。

耀州一战后马世龙已经失势,以黄石想来,关宁军五总兵除了宁远总兵满桂外,剩下的杨麒等将领基本上也完了。这次觉华之战打胜,斩首了这么多首级,黄石估计这次与他配合的三位关宁参将升官是必然的。三个人都能升总兵自然最好,就算不能每个人都升为总兵,至少升为副将还是大有希望的。

只要能升一个总兵、两个副将上去,黄石觉得以后也算是能和关宁军拉上交情了。再说觉华还有三位游击,这次功劳这么大,肯定也跑不了他们的一份。经过这一仗,长生岛军队与这几位将领的关系可说是非比寻常了,以后就算是调来辽西当差,黄石也不怕完全被人架空了。

胡一宁归队时,黄石手下的马力也恢复了一些,他亲自领队带着大家继续向北搜索,一路上零零星星又找到了些散兵。为了节约马力,黄石和内卫们都是牵着马步行,近千关宁军官兵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反正人多走几步又不会有多累。一旦到了危机关头马力可是能决定生死胜负的。

黄石一边走一边把找到的散兵打发回觉华,这些人大多没有马匹,万一遭遇到后金大队骑兵,带他们逃跑也很不容易,可是如果不能把他们活着带离战场,那黄石又何必冒险来打这一仗呢?黄石虽然是牵马步行,但他也刻意走在大军之前,以便让那些得救的关宁军士兵都能看见长生岛的旗帜。

这些士兵心里自然也都清楚是谁救了他们的命。有这些人口口相传,在关宁军中自然就多了不少义务广告员。走了几里路出去后,黄石就已经收拢了三、四百散兵,他们千恩万谢后纷纷踏上归途,三三两两地结伴向着南方走去。

黄石记得历史上宁远堡为了万无一失,所以把四座堡门都严严地封死了,后金大军离开三天后袁崇焕才从宁远堡守军中招募了几个“死士”,把他们从城头上缒下去给山海关报信。现在要是想让宁远堡内地关宁铁骑开堡门。那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所以黄石嘱咐这些士兵不必耽误时间去宁远堡叫门了,觉华的赵通判应该已经煮好汤热好饭,立刻返回觉华才是道理。

黄石也还记得自己七月去金州时的情景,那时他已经成为了辽南副将。前去金州是为了检查进攻复州的战备准备情况。金州堡内的数万百姓都涌到街头迎接自己。虽然南关之战已经过去了半年,但那些因为黄石而得救的军户的感激之情不但没有消退,反而像陈年的老酒一样越酿越浓。金州堡那么多军户,家家都立着黄石地长生碑。当时看着几万张向他欢呼雀跃的面容,黄石不禁想到――等平定辽东后,就在这辽南过一辈子也很不错。

胡一宁归队后说什么也不肯换回将军的铠甲,刚才众人劝他要注意形象时,胡参将扯着大嗓门嚷嚷道:“我是逃跑了,我是换上了小兵的衣服,此皆在朗朗乾坤日月之下,就算把衣服换回来。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但是……”

胡参将伸出双手用大拇指比着,冲着黄石表白说:“但是末将一看到黄军门的英姿,胆子也大了,勇气也回来了。想到我胡家也是一百五十年的累世将门,直恨自己刚才没有死在沙场上,白白给祖宗蒙羞。现在末将就是要穿着这身小兵的衣服,跟着黄军门去杀他个七进七出。这就叫痛改前非。这就叫知耻而后勇!”

现在穿着一身小兵衣服的胡一宁左手牵着一匹马,右手竖着一条马枪。紧跟在黄石身后步行,看上去就好似一个跟班。不过知耻而后勇地胡参将不但不怕被别人看作家丁,脸上反倒还带着沾沾自喜的笑容。刚才有人问起黄石为什么不骑马的时候,还被胡参将吹胡子瞪眼地抢白了一番:“黄军门是为了节省马力,你怎么连这么点事也不懂?万一遇上了努尔哈赤老贼,要是因为黄军门马力不足,被老奴逃了岂不可惜?”

黄石闻言不禁暗自发笑,节约马力这话是不错的,不过节约马力的目地显然不是为了追敌。要是被胡参将的乌鸦嘴说中了,真遇上了努尔哈赤的主力部队,那黄石肯定是落荒而逃。这个道理黄石觉得胡一宁心里也明白,不过他这么说也不错,至少能鼓舞士气,所以黄石也就由他去了。

上千大军缓缓前行,不多久就到了距连山堡不到数里的地方,今天凌晨后金军后卫和觉华关宁军地交战地点离此已经不远,金参将他们大约就是在连山堡以北被击溃的。明军前哨翻过最后一道山脊,踏入连山堡前的谷地时,猛然看见了大批后金官兵。这让东江军先锋大吃了一惊,因为一路上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后金的哨探,所以就想当然地认为后金军已经远离此地了。

明军从宁远堡追击而来,黄石觉得那些逃脱的后金骑兵怎么也会说出自己部队的行踪。就算对手想伏击自己,那肯定也要派人侦查自己的军力,所以一路之上既然一个探马都没有见到,黄石也就珍惜马力没有派出远程的侦查队。

乍一听后金军就在眼前,黄石也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和他在辽南征战地多年经验大不相符。以前他从来没有见过后金军如此大意过。前哨报告后金军并无多少骑兵,而且已经对明军探马作出了攻击举动,黄石也就当机立断,下令全军上马去驰援前哨。

等黄石领军冲近山谷后,面前的景象更让他震惊不已。谷地里密布着数百明军将士地尸体,大部分都头朝南方,显然是在溃逃中被追上杀死的。眼前还有几百后金军士兵正在谷地里搜索战利品,并割取人头。这些后金军猛然看到出现在山谷口的明军。也一下子都呆住了,那些向谷口赶来、准备攻击明军探马的几十个后金兵看到明军庞大的纵队时,一下子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正在打扫战场的后金军虽然有四百多人,但其中地披甲兵不过百人而已,剩下地三百多人都是新附地蒙古旗丁和汉人包衣。自打进入河西之地,面对闻风而逃地关宁大军,后金军的警惕性就在不断降低,觉华一战虽然让后金军的嚣张气焰有所收敛。但他们还是不认为长生军有大举追击的胆量。

其实他们这个判断也没有错,黄石确实没有大举追击的计划,今天如果不是有一批重要人物陷入敌阵,黄石本来是绝不打算踏出觉华一步。而今天早上击溃了关宁军的追击后,负责后卫的建州军也就又恢复了往日地骄狂。东江军没有追来也证实了他们的初始判断。

东北的寒冬这么冷,战场上还有这么多战利品需要清理,后金军也就没有再向南派出斥候网了。那两个自行追击关宁败兵到宁远堡的牛录都死于乱军之中,他们的手下为了逃避责任也大大夸大了黄石部队地数量。向后金指挥官报告说他们遭遇到了东江军大队步兵和炮兵的伏击,但是也没有引起连山堡后金后卫部队的警惕。

山谷里这几百人是新附的蒙古兵和汉人包衣,比较穷苦,他们见有这么多明军尸体,就纷纷涌过来想捡破烂。后金官兵一直以为明军大军还在二十里外地宁远,刚才看见东江军哨探的时候也以为是落单的明军,根本没有重视。

黄石自然不知道这些细节,突然一下子和后金军这么近距离遭遇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结果就让关宁铁骑抢在了他的前面。只听胡一宁大喝一声,一挺长枪就飞马而出,黄石还没来得及下令,大队的关宁人马就争先恐后地从两翼冲过,紧随着胡参将掩杀了过去。

一转眼黄石发现自己身边就剩下内卫队和章明河的那些近卫了,他制止住了跃跃欲试的手下们,笑着扬鞭一指眼前:“这仗还用我们出手么?”

确实不用了……对面的后金披甲兵总共不过百人,其中地骑兵恐怕连三成都没有。而且还散开在好大的一片荒原上寻找着战利品。剩下的旗丁、包衣们本来就没有战斗经验,他们忙碌了半天后更一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近千关宁铁骑勇如下山的猛虎、疾似入海的蛟龙。看着像天兵天将般出现在眼前的大队明军,后金官兵愣了片刻,跟着就是齐齐发了声喊,哭爹喊娘的四散奔逃开去。

趁着关宁军追亡逐北的时候,黄石命令内卫迅速散开情报网,刚才自己地判断有误,现在形势已经很明显了,后金军并没有远去,而是同样错误判断了局势。既然两军可能已经靠得很近了,那谁先搞清楚情况谁就处于有利地位,就能掌握战场上地主动权。

不久以后,连山堡北。

上午负责断后的正红旗已经开始北上了,从今天下午开始就轮到正蓝旗断后了,明天则是正白旗,这三个负责后卫地旗会轮番执行断后任务,保证大军的安全。官道上行进着后金军的小车队,车队两侧是悠闲的后金披甲兵和马队,行军队列中,正蓝旗旗主和正白旗旗主也正悠闲地聊着天。

皇太极完全可以坐在前面暖和的马车里而不必在这里骑马吹风,不过他坚持要陪他五哥聊天解闷,莽古尔泰既推辞不过这番好意,也喜欢和他这个聪明的弟弟唠嗑,所以两人就有说有笑地一同策马而行。周边是两位旗主的卫兵。

身后传来明军追击的急报时,莽古尔泰和皇太极的脸色一下子都变了。他们三个负责断后的贝勒不是没有考虑到明军追击地可能性,虽然皇太极和莽古尔泰都认为黄石追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们还是布置了一个口袋阵,正面只留了一个诱敌的正红旗。

但今天早上来追击的三千多明军被正红旗轻易地击溃了,而且明军的战术风格也与黄石的明显不符,三位贝勒都非常清楚其中没有东江军。最后他们哥三个都认定这绝不是黄石指挥的作战,为了稳妥。代善还派了几个白甲跟着追击了十里,一路上也没有发现任何东江部队的迹象。

刚才有两个被击溃地牛录回来了,他们报告在宁远堡周围与黄石的大批炮兵和步兵遭遇,这个消息和三位贝勒的战略预期基本吻合。他们本来就认为:后金军撤退后,黄石有可能去宁远堡和明军大队合流。东江军的行动证实了他们的判断,黄石这不带着大炮进城去了嘛。

但是眼下部队的最新报告推翻了以前的所有预测,惊慌失措的后队士兵报告看见了黄石地蛇旗,而且黄石手下的骑兵至少有好几千。人数多的都数不清了,离后金后卫部队的距离也已经在十里之内。

“不可能!黄石哪来的这么多人?我天天替他黄石算人头,我怎么不知道他有几千骑兵?”莽古尔泰脸色煞白,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小本本――几个月来他始终贴身携带、寸步不离地小本本。三贝勒飞快地把食指在舌头上一蘸,把小本子急速地翻到了他要找的那一页。面色紧张地把手指顺着一行行记录点来点去,飞快地在心里又做了一遍计算。

算完一遍后,莽古尔泰摇了摇头,右手急躁地一抖。又把小本本翻到了头一页,同时还把左手拇指塞到了嘴里,无意识地啃起了指甲来。莽古尔泰聚精会神地又翻看了一遍,点在小本上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脸上地胡须也抖得越来越快,突然他发出了一声悲愤的大吼,语气里充满了绝望和不平:“这数不对啊!我说我也不可能记错的啊。长生岛一共只有六、七百骑兵,哪来的几千骑兵,哪来的啊?是黄石会撒豆成兵,还是从路边白捡回来的?”

莽古尔泰咧着大嘴,满脸通红地把小本本在空中挥舞,皇太极看他气得眼眶中都泛起了泪光,连忙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安慰道:“别这样,五哥。咱们再仔细问问。别着急。”

几个关宁军将领喘着粗气返回来了,他们一个个虽然疲惫得很。但每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激动,尤其是胡一宁。胡参将这回可算是打了个翻身仗,马枪前面的红缨上,饱饱地吸满了血,腰间还挂了两颗人头。胡参将回来以后一直没有说话,他和胯下地坐骑都剧烈的喘息着,在寒风里不停地吞吐着白雾。

金冠来不及说话就翻身下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边抚摸着自己手里的青龙偃月刀,一边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追人的感觉……真好啊,真好啊。”

这话引起了金参将其他几位老兄弟的啧啧赞同。胡一宁似乎本想说点什么,但才一开口就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他伸手捂嘴的同时,还拼命地点着头,满脸都是一片心有戚戚焉地神色。

官道两侧地后金兵不是被砍杀一空,就是逃之夭夭了,黄石担心被后金大队逆袭,所以不敢让他们清扫战场。才把关宁军收拢回来,探马就证实了黄石的担忧,向前侦查地内卫已经发现了后金军的后卫部队,而且后金军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已经向明军方向派出了大批的探马。

“前方十里外,已经发现了建奴正蓝旗和正白旗旗号,大约有骑兵千人左右,正向我军缓速靠近。”那个内卫向黄石报告时,眉目间已隐有忧色。

不过黄石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边的张国青就冷哼了一声:“萤烛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乎?来得正好,爷爷正愁没有人头请功呢!”

刚才一仗虽然砍下了二百多人头,但说到底还是狼多肉少,张国青就没能捞到几个,他转身向黄石深深一抱拳:“末将愿为先锋,去把鞑子杀个片甲不留!”

“不可……”胡一宁终于喘过了一口气,他大喝道:“张游击不可企图独占大功。”

胡参将马上转身冲着黄石:“黄军门,末将亦愿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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