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慧安因受了惊吓,一觉睡的极沉,醒来时已是二更天,外面黑漆漆一片,屋中只床边儿染了盏羊角灯,灰黄的灯光柔和的洒在房中,让人感到温暖而舒适。
望着依在床头脚踏上守着自己的夏儿,慧安心头暖暖的充满了幸福感。她稍稍翻了下身,便惊醒了浅眠的夏儿。
因着慧安未曾进食就睡了下去,方嬷嬷早就吩咐厨上温着饭菜,夏儿吩咐传了膳,直接在床上架了炕桌,慧安靠着大迎枕用了点热粥,少食了些菜,倒头便再次睡去。
等再次醒来已是翌日的清晨,方嬷嬷这才禀道。
“昨儿姑娘睡下没一会儿,文府的二少爷和三小姐便来了,因姑娘刚躺下便只留了补品就告辞了。三小姐还到床边看了姑娘一眼,见姑娘睡得安宁这才放了心,还给姑娘留了半瓶玉肌膏,说是南疆今年新进贡的,抹上去不仅能消了疤痕,还能让肌肤更加水嫩白皙。宫中一共也就三瓶,皇上只往太后的慈宁宫送了一瓶,其它的都存在了内务府,因着前不久文二夫人受了点小伤,刚巧文太夫人进宫说起此事,太后娘娘便赏了文府半瓶子,文二夫人用着极好。这回一听说姑娘受了外伤,便眼赶着让文三小姐将用剩下的药都送了过来。老奴推辞了半天,三小姐却坚持要留下药,老奴无法只能先收下了。”
慧安听了接过方嬷嬷手中的精美珐琅缠枝宽口小瓶,打开瓶盖便闻一股清幽的香气飘了出来,异常好闻,慧安挑了一点抹在手上,只觉凉丝丝的异常舒服。于是便挑了挑眉,笑道。
“这哪里是药,倒似香膏子。既然景心非让收着,又是好东西,那就先放在府里吧,乳娘仔细收着,省着点用,万一文府再有需要了也好送回去。”
方嬷嬷笑着应了,慧安又问起孙熙祥,却闻昨日孙熙祥一直在官署没有回来,倒是攀枝昨日听闻慧安受伤便来探望,今日一早又来了一次。
前几日慧安曾授意冬儿几个往攀枝和银莲的院子多走动,露了些想拉拢她们的意思,看来这个攀枝倒是个心思活泛的。
慧安闻言只点了点头,方嬷嬷便又禀道:“昨儿姑娘一离府,杜夫人的贴身婢女弄烟便来了,她求见了珂姨娘说是杜夫人病了想接珂姨娘回去侍疾。又恰老爷当时也在秋兰院,当即便允了,珂姨娘收拾了几件衣裳便带着二姑娘后脚便也出了府回杜尚书府去了。老爷让身边的白芷来榕梨院说了这事,让姑娘体谅体谅,还说什么珂姨娘心里很是不安,专门留了那不翻汤的方子还让聘菊留在府中,专门依着那方子给姑娘熬汤。依老奴看,老爷怕是有要姑娘放珂姨娘一马的意思呢。”
慧安闻言也不意外,杜美珂岂会忍受日日给她熬汤,自然要想法子避祸的,只是没想到她竟干脆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那杜美珂早晚都会回来,到时候该算的账还是接着算,她才不会顾及孙熙祥呢,孙熙祥的意思对她来说简直连个屁都不顶。
勾了勾唇,慧安毫不在意地吩咐摆饭。简单的用了点东西,慧安便歪在软榻上看冰月和偃月打络子,却见冬儿和秋儿一起打帘进来,慧安看她们神情便知有事,果然最藏不住话的秋儿两步跑到软榻前,便道。
“姑娘之前不是吩咐让奴婢们收买个杜府的下人,在那府里安插个咱们的眼线吗?”
自打那日慧安因车马的事吃了亏,便起了在孙熙祥、杜美珂和周管家身边安插眼线的心思。因着杜美珂很有些手段,进侯府时又只带着亲信之人,秋兰院被她管的密不透风,一时倒不好往里面安插自己的人,故而慧安便想着先在杜尚书府里放个眼线,杜美珂若要有什么大的动作,总是要借杜府的势的,这样也好有个防备。
听秋儿这么问,还以为她们遇着了什么麻烦事,要跟自己回话,也不在意,只撇了她一眼,笑着问。
“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是不是那万家的有话传过来?”
方嬷嬷说话间也从外面打帘进来,问道。
慧安一听才知安置眼线的事她们早就办妥了,那就是杜美珂有动作了?她神情顿时便沉了下来,移开了眼前的书。
秋儿见慧安放下书,凝目看向自己,这才接着道:“奴婢寻的是杜府大厨房上一个干粗使活计的婆子,夫家姓万,因着她那儿子好赌,欠了一屁股债,险些被宝兴赌坊的人给废掉,奴婢替她儿子还了债,手里捏着欠条呢,那万婆子定不敢不听话,定会好好为姑娘办事的。可也没承想她今日一早竟就送来了个信儿,说是昨儿珂姨娘一回杜府没多久就在院子里闹了一场。”
“哦?”慧安闻言挑眉。
秋儿才接着道:“那万婆子说,昨儿珂姨娘回杜府片刻便说丢了一只上等的羊脂玉镯子,直让杜府的管家带着一众奴仆将杜府翻了个底朝天,闹得鸡犬不宁,说是要拿贼。可后来也没听抓到什么贼,倒是搜到杜家大爷的一房小妾院里时,竟抓到那小妾大白天的在给杜大公子带绿帽,那奸夫被堵了个正着。万婆子觉着这事有些蹊跷,这才一早就送了信儿过来。”
到底慧安还没有出阁,这种淫秽之事说来没得辱了姑娘的耳朵,方嬷嬷微带斥责地瞪了秋儿一眼。
慧安却无心计较这些,兀自沉思了起来。
那杜家大公子也就是杜美珂的嫡长兄,现在放了外任,他带着妻子一直都住在任上,一年都不回来一次的。他的小妾和人通奸,这倒也不奇怪。
只是若说杜美珂闹这一通是为了抓贼,慧安是万万不会信的。可若说她是为了用抓贼的名头堵那小妾的奸夫,这就更不对劲了啊。
那又不是孙熙祥的小妾,她没道理平白闹的这么大给自己的亲哥哥找堵啊。何况现在还是特殊时期,满京城权贵们都因为贤康帝震怒而战战兢兢恨不能缩着头过日子呢。
“姑娘,这事不对。若不是有大利害驱使着,珂姨娘不会平白干这等蠢事才对。”方嬷嬷沉思片刻又道。
“这要是放在往常倒是没什么,最多也就被人拿那小妾的事说说乐子,可这几日京中是个什么气氛?各府恨不能说话都夹着声音,行事都谨慎的不能再谨慎了,就怕在这当口上闹出什么乱子来呢。珂姨娘倒是能耐,偏就闹了这么大一出,她就不怕惊动了巡街的京畿卫,以为杜府进了贼子?”
慧安闻言,脑中灵光一闪,顿时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登时气的呼地便将手里的书狠狠执到了地上。
“可恨!”
夏儿几人见慧安气的浑身发抖,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方嬷嬷忙上前一步,扶住慧安的肩头轻轻拍着。
“姑娘莫气坏了身子,那就太不值当了,有什么慢慢说,总不会让那珂娘姨得逞的。”
慧安在方嬷嬷的拍抚下这才缓缓平复下来,冷声道:“只怕那珂姨娘已经得逞了。乳娘说的一点都没错,那东姜的贼人怕昨个儿就是藏匿在杜尚书府中呢。”
方嬷嬷闻言一怔,冬儿几人也是满脸的不解。
慧安冷哼一声,依上大引枕,眯了眯眼看向方嬷嬷:“乳娘只管想想那杜尚书府和威远侯府的位置,再想想我昨儿遇到的事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说怎么就那么倒霉,那东姜死士哪里不躲,偏就躲在了我的马车中,原来竟是被有心人给算计了!”
方嬷嬷经这一提点,登时亦气的浑身颤抖,一掌恨恨地拍在了软榻上,怒道:“这杀千刀的恶妇!”
“啊!”秋儿和偃月几个也是惊呼一声,吓白了脸。
春儿沉思了一下却有些不解地问:“姑娘这般猜测倒也没错,只是奴婢不明白那东姜死士又不是珂姨娘家的奴才,怎么会听她指使专挑咱们府的马车躲呢?昨日各府到威远侯府吊唁的可是不少。姑娘,会不会车夫赵大也有问题?若不然今日马车一惊,那赵大怎就偏生那么容易被甩下了马车,还刚巧就阻了奴婢们追赶的路。”
慧安闻言眯了眯眼,方嬷嬷已是冷哼一声,道:“秋儿和冬儿一会子去问问他,试探一下,若是个卖主求荣的打死也不为过。”
“杜美珂这是光天化日之下要拿我的命呢!”慧安说着拍了拍方嬷嬷的手,又道。
“乳娘也不用生气,方才不还劝我呢。这事既然已被咱们洞察,便没有不还击的道理。她杜美珂既然做了,那就休怪别人将她做的事儿捅出去。再者说了,珂姨娘自从进府以来一直就小心谨慎,不就是怕被我抓到错处好拿她们母女作伐嘛。我本还担心她一直这般下去呢,如今她自己犯下蠢事,做下这等缺脑子的冲动事,反倒是正合我的心意。”
慧安说着扬眉一笑,又道:“乳娘,将昨儿杜府发生的事儿捅到殿中侍御史王大人那里,我倒要看看杜廖这次还饶不饶得过杜美珂!这回,我要让杜廖和杜美珂彻底了断了父女关系!我倒是要瞧瞧没了娘家可以依仗,她杜美珂还能得到多少老爷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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