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九章试刀（下）
“我*操*你*妈小鬼子！”“小毛驴”竟然一把抢过班长的枪，扑到战壕上向敌军开火！
“扑嗒”一声，他被人一抽小腿整个摔在战壕里，跌得晕头转向。
“兄弟好样的！但现在不是时候，再过一会，我让你打！现在千万别乱来……”是那个老兵班长，班长一下就把他拉倒了。
怕，大家都怕，但有的人在害怕当中想到的是抵抗！“小毛驴”就是那样的人，看着自己的朋友乡里被炮火炸得血肉横飞的一刻，他竟然忘我地要和鬼子拼命！
鬼子来了这么多人，但是为什么却没有招牌式的巨炮袭击作为开场白呢？战壕里的士兵很奇怪，他们本来已经准备好承受那一阵阵让人胸闷头晕的大地震慄了，但他们阵地上只是短暂炸了一顿迫击炮弹。
战壕里有很多隐蔽所是封了顶的，还是用原木加上土包至少叠了三层，就算是75mm山炮打上去也不见得能掀开，弟兄们伤亡很少；只有那些出去指挥诱敌百姓的官兵被迫击炮打击有些伤亡。没有看见外边情况的躲在藏兵通道里的士兵们一个个好像在默念着什么，他们并不知道外边的鬼子没有坦克车，甚至连只装备机关枪的装甲车也没来，那些沉默着身上绑着炸药包和燃烧瓶的敢死队们冷汗已经湿透了内衣。
一抹额上的冷汗，张景岳扭头冲着正在电话旁和指挥部联系的参谋大声道：“告诉李团长，就说我们一定拿下鬼子！”
参谋一下子愣住了：前一个命令不是让他赶紧向指挥部求援吗？怎么才几秒钟就变了？电话那头传来李添豪着急的声音：“这里是指挥部，北线怎样了……”
看见参谋还在发愣，张景岳一步抢过去：“李哥放心，铁定吃掉他们！……”
冷汗还没干透的张景岳此刻心情兴奋极了：在炮兵观瞄镜里他清楚地看见鬼子很多的车上只下来了三个人，两个驾驶员和一个在车顶警戒的士兵，甚至那个警戒的士兵连机关枪都没配，就是一支三八大盖！更让他兴奋的是他从这些鬼子的着装上终于看明白了，这就是一群辎重兵！
好啊，看不起爷爷是吧，派一队辎重兵来，这回让你们死了都还不明白怎么死的！
“命令藏兵坑里的士兵全部隐蔽往反坦克壕压，各部准备战斗……！”
“快！上！”一个个在防炮工事里的士兵猫着腰从排长们横在战壕里的步枪下钻过去并保持着行进高度扑向反坦克壕——因为发现鬼子没有来坦克，反坦克壕现在成了第一道战壕。士兵们不知道外边的情况，但没人问，轻微的武器碰撞声中大家沉默着以最快速度执行着长官的命令。
“跑！……”接到讯号各条战壕里的班长们纷纷下令，那些用来诱敌的百姓开始顺着浅浅的交通壕露出半个身子往后飞跑了。百姓们的心里实在矛盾，他们已经不相信老兵们和他们说的鬼子不会打逃窜的溃兵，但是难道这样他们就不跑吗？隔着那么远鬼子还那么厉害，这要杀到了近前……
鬼子会向老乡们开枪吗？老兵们谁都没把握，他们知道鬼子经常会在进攻时故意不打那些扔下武器逃跑的人，让他们带动阵地分崩离析然后鬼子再在后边追杀……但那是一般情况下，谁敢保证这次鬼子就不会大开杀戒呢？如果鬼子疯狂狙杀那些老乡……“……放心吧，鬼子不会打你们，你们记得要装得像一点，就像是真的在逃命……”自己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来，老兵们把身子贴着战壕壁，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看着那些慌乱远去的背影，生怕会有朵朵血花在眼前爆起来；那样会让他们感到是他们害死了这些老乡……
“策策策……噗噗噗……”后边传来的重机枪射击声和子弹打在泥土上的声音让每一个全力奔跑的百姓感到无比恐惧，身边不时飞过的子弹让他们跑得更快，不用人去教，他们自动自觉就把一切妨碍他们逃命的东西扔掉，包括鸟枪和大刀……子弹真的没找上他们！虽然鬼子把整片前沿阵地打得烟尘四起，但都是在用火力恐吓那些可能潜伏在阵地上还没出来的人，逃命的百姓只是偶然会有一两个人被流弹击中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但是老兵们却不能去救他们只能面对看着那一双双充满恐慌和怨恨看向他们的眼睛。
诱敌的百姓的“表演”太“逼真”了，应该说根本不是表演而是初上战场对战斗毫无认知的平时就比较懦弱的农民的真实表现。从相隔千米就开枪、露出半个身子被机枪打得割草般倒下、在炮火中站起来被炸得血肉横飞到最后的扔下武器不顾后背仓皇逃窜……已经没有一个鬼子怀疑这是诱饵了，作为辎重兵他们见得太多这样被机枪一扫大炮一炸就崩溃了的中国土武装——眼前的中国民党军队不过是一群当地豪族用家丁长工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罢了！
“杀给给！”像所有作战部队的指挥官一样，新村理市向着前方呈三十度笔直地递出他的指挥刀，尽量延长着自己的命令尾音，脸上却摆着一副死人般硬冷的表情；他真希望这时候会有某个战地记者在场……
“那个肯定是鬼子的指挥官，别让他跑了！”“他娘的小鬼子你最好这样别动！”中国民党军队阵地上已经有一挺九二式重机枪和一门九四式90mm迫击炮在瞄向新村理市……
雷鸣般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除了机枪阵地和迫击炮阵地上的人员，其他鬼子竟排起一次大战时的那种法国步兵方阵发起了整齐的冲锋！——对付没见过世面的支那老百姓，威武的军姿甚至比大炮还有杀伤力；辎重兵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展示他们的军威了！鬼子兵为了保持他们的军容，甚至控制住了脚步，没有全速追击而是以相当整齐的方阵小跑压过来……
“准备战斗！……”各个隐蔽的重机枪火力点上，士兵都把射击口上的沙包扯下来，除了一层作伪装的麻布，射击口已经通畅了；一挺挺重机枪被推到射击位置上，民24的弹链和九二式的保弹板被飞快地装上……
“喀哒、喀哒……”一阵短促的轻响，那些冲到反坦克壕里的士兵已经扑到了可以作为反攻战壕用的阶梯上一个个贴紧壕壁把子弹顶上膛、拧开保险盖的手榴弹放到身旁，耳边传来的鬼子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了！
身旁是影子般迅速掠过的战士，那些从藏兵坑里出来的士兵竟然越过了他们到了反坦克壕里去，那么迅速、那样的寂静无声，根本不理头顶上飞过的子弹……“小毛驴”在这一刻被班长的手压着没办法看到战壕外边的情况，但他心里忽然有种感觉：鬼子再厉害也打不过这些“弟兄”；还有，他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你们真厉害，那么多又枪又炮的都不怕……”“小毛驴”看看身边还在筛糠一样但却没有按照命令逃跑的“麻子”，感到自己也是个英雄了，至少离英雄很近。
“你也厉害，那么多又枪又炮的，还敢回过头去和他们打……”班长冲“小毛驴”一咧嘴，那带着从嘴唇开裂处渗下去的血丝的白牙也不显得狰狞了，相反还带着几分亲切……
“腾腾腾腾……”重机枪没有任何征兆忽然就轰鸣起来，“小毛驴”被吓了一跳，正想问问班长该怎么干就已经听到反坦克壕那边枪声大作，那些刚刚才压上去的战士开火了；班长也把身子探了出去，接着耳边就传来枪声，“小毛驴”刚要探身上去却被一颗滚烫的弹壳当头掉下来滚进了衣领里，烫得他哇哇大叫在战壕里滚起来……
“咻咻……”带着青烟的掷弹筒榴弹从阵地上飞向鬼子，接着方阵中就是在一连串的爆炸中血肉横飞；十二庭九二式、十挺民24，总共二十二挺重机枪全速开火，子弹从各个方向风卷残云般把鬼子的方阵打得七零八落。最前排的鬼子因为承受了过多的子弹，有的人直接被子弹撕成几块裂开四散飞去……战壕里的步兵们也根本不做瞄准，只是对着那个方阵以最快速度把枪里的子弹打光……
枪声震耳欲聋，硝烟弥漫的阵地上到处是枪口焰的闪光，那些逃到后边的老百姓这时已经停了下来，在后边的指挥官大喝声中趴下——现在他们又开始相信这些大兵了，因为鬼子真的没拿机枪扫他们。
原来打仗是这样的！现在老百姓们看得热血沸腾：那个曾经在他们眼里那么恐怖的土黄色方阵竟被自己的军人打得像烂泥一样崩溃，血肉横飞的惨象在这一刻却成为了老百姓们压下恐惧的良药，大家经过短暂的喘气后开始吆喝了起来：“打！打死他小鬼子！杀光他们！！……”
落在打击带中的鬼子步兵死伤遍野，虽然他们很多人在受到打击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趴下了，但在经过开始暴风骤雨般的打击后，他们已经完全组织不起来攻势，甚至无法站稳脚跟；他们这才悲哀地发现这一片平整的土地竟是一个偌大的陷阱，那些在高处俯视着他们的九二式重机枪不管他们如何趴伏卷缩都有打击角度……鬼子的重机枪阵地也开始对国民党军的阵地展开压制，烟尘开始在国民党军的机枪火力点上弥漫起来，但是准备充分的国民党军阵地上火力却一点都不受影响，他们也不向鬼子的机枪阵地压制，只是继续对着那些在平地上争扎的鬼子疯狂狙杀。
“嘭！嘭！嘭！……嘭！嘭！嘭！……”国民党军阵地上竟然还有机关炮！那些正在拼命射击想掩护自己人的鬼子机枪阵地顿时被打得烟尘弥漫，他们那些简易工事连机枪对射都抵挡不住，更何况是20mm机关炮！一个个机枪手被穿过土堆的机关炮弹打得带着血雨整个掀飞，活着的人不是趴下不动就是向后边爬——辎重兵的作战意志和作战部队分别太大了；只一轮机关炮日军的机枪阵地就统统哑火！
轰！轰！两门九四式迫击炮开始把炮弹砸在鬼子的炮兵阵地上，经过精心测量的射击准备，中国炮兵们虽然在射速中暴露了他们的生疏，但是在准绳上却让压的很前的鬼子炮兵招架不住。他们很想还击但在硝烟弥漫的敌方阵地中却怎样都无法找到藏在战壕里的中国炮组，而且很快中国民党军队的20mm机关炮也找上他们了，炮兵们迅速崩溃……
压到反坦克壕里的国民党军士兵早就把速射换成了精确瞄准的慢射，同样是让鬼子机枪组找不到北的那种侧向射击，只要他们不冲出去，鬼子在压制带里的轻机枪组就完全成了摆设，除了溅起的沙子能造成些溅射伤外对他们起不了大的杀伤作用。
没有了中国民党军队一向那种火力一压制就挥着大刀片子往上冲的惨烈场面，战场上枪声竟然逐渐稀疏了下来，所有的机枪都在打着二三连发点射——我能打到你你打不到我，看你能熬到什么时候！
战场的外围，隐隐约约可以看都有尘头和旗帜在移动——中国民党军队要包抄过来了！走还是不走？没有得到任何命令——他们的指挥官新村联队长在第一轮火力打击下就已经被击毙。鬼子被压制在平地上的士兵进退维谷，但他们在后方的那些火力支援部队，重机枪手们和炮兵们已经开始撤退了。
终于鬼子崩溃了，由于他们带来的一群平民——那四百个跟在冲锋队伍最后的朝鲜劳工。这些朝鲜劳工平时也穿军服，但一般是不配枪或者三四个人一条枪，他们虽然耳濡目染有些军事基础，也会在一些时候拿上枪充当鬼子士兵角色欺压中国人，但在本质上他们和那些中国民党军队阵地上的老百姓一样的，他们不是军人！
刚开始这些亡家亡国的亡命之徒还趴在地上等着帝国武士们去扳回来形势，但是很快他们发现不对了，被屠杀的一方是他们！在发现身后的支援火力停射后他们是最先回头观察的人，他们发现自己的机枪组和炮兵竟然扛着装备疯狂往停着的汽车跑去！
逃啊！不知谁带的头，一群朝鲜劳工开始不顾一切地跳起来回身向着汽车跑去；都一样穿着日本军服，慌乱的时刻谁还分得清那么多；那些作战意志并不坚强的鬼子辎重兵也跟着乱了，所有人都开始放弃了抵抗只知道跑……
“腾腾腾……策策策……噌噌噌……哒哒哒……”各种轻重机枪的怒吼声又一次交织在一起；战壕里的射手们肆无忌惮地露出半个身子趴在最高的沙包上射击……这不是战斗是在屠杀！就像鬼子兵经常对溃散的国民党军部队做的一样，在背后肆无忌惮地杀！荒原上散乱狂奔的鬼子部队在弹雨中不住倒下，一群群、一片片……子弹一直追着最后几个鬼子打到汽车上，魂都跑丢的鬼子连他们把自己联队长新村理市的尸体踩成肉酱都一无所觉就发动汽车桃之夭夭了……
没有那荡气回肠的喊杀，没有那奋不顾身的冲锋，中国民党军队任由那些逃得快的鬼子上车逸去才派了两个排走出战壕去打扫战场——这是一场持久的防御战，没必要为了多杀两个鬼子让弟兄们去拼命。如果在最后让弟兄们全速去追杀敌人，先不说能追上杀死多少人、会因为暴露了身体被敌人反击杀伤多少，光是狂奔超过一公里之后弟兄们脚上的冻疮发作起来就能要命！
屠杀后的战场上到处是在把鬼子尸体脱光的士兵和百姓，那些老百姓脸上没有什么神采有的人还在发抖。和以往给取胜的国民党军祝捷不同，今天他们真正看到了战争的残酷——五十多个百姓的尸体正在自己的阵地上被放在一边，他们的亲属正在哭天抢地；国民党军士兵打扫战场时那些刺刀扎进鬼子伤兵身体时的阵阵哀号也还在耳边响着……
“小毛驴”是百姓中比较兴奋的一个，他跟着那个班长在战场上到处转，摸摸汽车的大灯，踢踢轮胎，甚至他亲手用刺刀捅进了一个在地上喘着气看着他的鬼子兵！他的肩上已经挎上了了一支三八步枪——他和班长说好了，他要当他的兵。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集中了三个团总共找到了九十二个会开车的士兵才到来把那些不知道开回去有什么用的汽车开走。直到这个时候，因为归程坐上了汽车才开始兴奋起来的百姓有的人终于开始说笑逗乐了，这时看上去他们才像一支得胜之师。
李添豪、张景岳和老莫都先后到了战场，他们默默巡视了一趟，沿途对遇到的官兵们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一起回去一边商量着什么。
这一仗缴获的东西不少，接近七百条步枪、五十多挺歪把子、四挺九二式重机枪、一门九四式迫击炮，弹药也不少，还有超过两百辆汽车、八百多身的棉衣皮靴……但是却没有他们最需要的粮食！
因为南京逃出的大量难民取道这里西行、中日两军在这一地区持续作战了超过一个月，双方都在这一带原地征集补给，已经让附近出现了粮荒。三个长官都发现了：现在和鬼子交战中的战损还远没有因为饥饿寒冷造成的减员厉害。
他们打算至少要守一个月，但现在手上的粮食还够不够吃上十天都成问题；这一仗是他们最后一次占便宜的机会了，等恼羞成怒的鬼子铁了心要灭掉他们的时候真正的血战才会开始，没有吃的，他们拿什么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