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中,我们的保安团无论是在会战中还是在一般相持战中都承担了大量战斗任务,更别他们还经常会被整队派上番号成为正规军出省作战;大量保安团的存在其实有一个重要原因:国家没钱……摘自《我的抗战回忆——出校门》)
“唨唨唨!”急促的三声子弹打进田基的声音就在身边响起,洪星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身子,这种子弹打进软软的湿泥的声音总是隔三差两地响起来,让在逃亡的人们非常紧张,总是担心子弹会从泥里飞出来。【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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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重的呼吸和跌跌撞撞不规则的脚步声显示每一个人都已经跑不动了,虽然穿着草鞋或者赤着脚,但要在软泥中跑得快还是非常困难,每一步都吃力得很。每一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摔了多少跤,身上都是烂泥,衣服也湿透了;像牲口一样嘴里喷着白气,大家只能继续一脚深一脚浅不要命地逃……韩江阵地丢了!
那支主要由江湖帮派野军组成的队伍在坚守到半夜的时候,在终于完成了阻击任务的时候他们也接近弹尽粮绝了。基本上每一个人还剩下的子弹都装在了枪里头,没有任何多余的弹药,他们在撤退的时候不得不利用最后的炸药把所有迫击炮都炸了免得落入鬼子手中。
经过半夜的追逐战,原以为只要跑进水田就能轻易脱身的人们发现鬼子不好摆脱:鬼子的火力占优而且有照明弹和电筒。他们大模大样地走在田基上,用机枪压制着逃亡者而野军的人们只能走在水田里利用田基作掩护艰难地前进;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水田里走着比穿着皮靴走在田基上地鬼子还要慢,如果不是他们还有一定的还击杀伤力早就被日军给包吃了。
为什么当时不听军宣队的话,把所有田基挖烂放水呢!?每个人都在后悔,但是现在后悔是没用的,在逃亡中他们被鬼子围追堵截,一路上不断有人倒下,当初那支两千多人的队伍到了现在只剩下不到六十人了!
天亮了,失去了夜色的保护。逃亡的人们更加困难了,鬼子的射击准头越来越高……天啊!前面……洪星几乎绝望了:在他们逃亡的方向正前方有一处柑橘园!
鬼子已经和他们在平行前进了,横在前边的柑橘园离双方的距离都差不多,很显然鬼子会比他们先到。【
|我||】当鬼子的脚踩上硬地后,鬼子就会飞快地拦截他们,或者在高处架起机枪扫射!这样他们只能在水田里艰难移动,被鬼子的机枪一一点杀……
现在转方向吗?也不行,如果他们不是依赖着田基猫着腰跑。只要一跑开去把身体暴露在鬼子的视野中,他们根本只能当靶子……绝望了,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绝望中要放弃了,被追击、被射杀、不断有人倒下……活着的人那种惊慌和绝望只有曾经身临其境的人才能体会到成为猎物的那种感觉!
“弟兄们,和鬼子抢啊,抢不过最多面对面冲过去拼命,好歹还能拉上几个鬼子上路!”喊完这句话,已经拼尽全力年纪老迈的“舵爷”再也撑不住了,他稍稍直起一点身子让腰部休息一下……“噗!”伴随着几声嗖嗖飞过的子弹,传来一声子弹打进人体的声音。在江湖上威名显赫德高望重的舵爷被一枪爆头。整个人被子弹带得飞跌出去,子弹带着一蓬红白喷溅出一米多。把水田染红了一片,然后“舵爷”的尸体就摔在烂泥里像一坨粪土,就好像他们逃亡途中见到的无数尸体一样……
离柑橘田还有三十多米,远处鬼子已经踩上硬地了……
“砰砰!”“叭叭!”杂乱的步枪声忽然响起来了,柑橘园里有人,自己人!
冲在最前边的几个鬼子浑身抽风似的甩了两下倒地,柑橘园里的射击开始移向了远一点的鬼子。但是命中率马上就下来了。虽然马上趴伏到地上或者跳到田里的鬼子都没有掩体,移动也慢,但是袭击者的枪法和他们老旧的步枪、较低的射速还是让后边的鬼子迅速占据了主动。步枪密集响起来的时候,离柑橘园近的鬼子开始发起冲锋了……
累得变形的脸在喜出望外中再次变形,扭曲得比哭还难看,一群逃亡者终于踩实了,不要命地往柑橘园里撞,有的人竟然释放地哭了起来。这时候大家才想起回头去看看倒在水田中的“舵爷”,但是,在初升的太阳下,耀眼的水田一片刺眼,已经找不到烈士的遗体了……
一个班的官兵在这片柑橘园里设防,他们没有机枪,只有六条步枪和不多的子弹,但他们在树丛里鬼子看不清他们而且他们还占据了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吧嗒!”一声大响,一个飞速跑上柑橘地的鬼子灌满泥浆的皮靴刚刚踩上硬地,两种不同的着力面竟然一下子把他绊滑了一跤,一只脚竟然从皮鞋里脱了出来,很明显看到扭曲的脚踝……“啊~!”惨叫声中鬼子忍不住打滚,但是很快柑橘林里一声枪声结束了他的一切。
烂泥对双方的影响都一样,战场上任何意外都能要命……随着柑橘林里的保安团弟兄越打越镇静,准头提高了,田基上和水田中的鬼子开始又倒下三个鬼子;远处跟上来的鬼子开始放缓了速度,展开队形并且等待着跟上的机枪……鬼子在招呼着机枪手上来,柑橘林里的**也在呼喊着变换位置互相通知,忽然大家都不开枪了,隔着三四百米都在调动……追了半天“猎物”忽然受阻,鬼子也忽然泄气了,大概更多人上来前他们不会进攻了,随着双方的呼唤声停止,战场忽然沉寂了下来……
“‘老千’不行了……快来看看他……”三个人手忙脚乱地在给一个士兵包扎着,但大家都束手无策不知该怎么办:一颗子弹打在伤者的锁骨下沿把锁骨震得粉碎然后改变了方向的子弹头拐着弯把左上胸搅得稀烂一直到把肩胛骨也打成碎片,一个人的左上半边身体软软的毫无支撑耷拉着,已经昏迷过去的伤者还能感觉到呼吸带来的极度痛苦,他抽搐着抑制自己呼吸,但是每隔一会还是会被忍不住的深呼吸带来一阵新的抽搐……
“啪!啪!啪!……”在柑橘林的外围忽然鬼子的步枪响了起来,一手血的官兵弃了伤者带着些慌乱跌跌扑扑各自往安排好的支援位置跑去……“‘短命鬼’你不要命了!……”带着敬意的骂声传来,一个士兵拖着一挺九六式机枪不要命的扑到反斜面上一下子滑下来直接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从侧面包抄跑过来的两个士兵惊喜地扑了过去:“我们有机枪了!……”“弹夹里有子弹……”……“‘老千’死了……”
和那些野军一样,保安团的作战也很凌乱,但他们也同样具有一个让人惊讶的特点:敢战!怕,但能顶住!
正规军一旦战情不利长官有令就可以转进,可以转到很远的地方;但是他们不能,他们会留下来给正规军断后或者直接就充当壁虎的尾巴。因为他们是本地人,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们不能离开!
他们只拿着正规军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军饷,而且是地方上发饷,没有军政部的监管,他们经常会拿不到军饷直到一场战斗结束(战斗前发饷怕士兵逃掉)。但是他们却一直在坚持战斗,不光是这里的粤东战场,在全国各地都一样,因为他们是在家里作战,他们没地方可以逃!
为了保证广九路上的战斗力,在粤东战场上除了一个独立第九旅和军训水平连这些保安团都比不上的新成立的野战第六军外整个战场就全靠这些保安团和各路野军、乡村村丁守卫,粤东战场打成了真正的全民皆兵……
有了一挺机枪,加上逃过来的部队加入,现在柑橘林里的兵力不弱,日军没敢轻易发起进攻。
“过了这片柑橘林,后边又是一马平川,要是被人在后边追着打,人家一挺机枪架好就能把咱们一个个点杀……”同属于保安五团另一部的这个阻击班长道:“除非是鬼子没进攻,咱们撤退时他们也不知道,要不咱们一个都跑不了。上来的时候咱们弟兄就没想过活着回去……现在好了,估计他们不敢追了……”
蒋光鼐给这些阻击散兵班的任务是进行一次阻击,取得一个杀伤便可以择机离开;现在这一处阻击阵地上的保安团弟兄已经打死了八个鬼子,超额完成任务了,他们是时候准备离开了……
充分利用复杂的地形,一处处进行阻击和侧面袭扰,不断给鬼子放血,这就是粤东战场的战术——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战术,这些部队的军事素养和装备、兵力都不允许他们打更复杂的战斗,这是能够最大限度发挥保安团和野军战斗能力的战术了。
几乎放眼看去,在主要的道路和两侧比较近的岔路、水田、荒野上都零零落落会看到扭曲着卷伏着不易发觉的尸体,他们都是各路的保安团、野军、私军和村丁。他们以很多倍的伤亡拖住了鬼子的前进步伐,但是他们战死后保安团丁们只能得到地方上提供的一担谷子作为抚恤,其他人什么都没有;因为他们不算军人,他们战死后算在抗战军民的“民”里(按照当时的军规,保安团也算军队,但因为抚恤由地方发放,很多人就“被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