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美丽走到厨房那里,张着脑袋,看见了林凉一个人在厨房里洗菜,走过去搬张椅子坐在死党旁边,打算促膝谈心的姿态。
“怎么了?”林凉知道她在十二班不像自己在炊事班,天天被怪物操得要死,也不敢去找她和吴平安,不禁稀奇她今天怎么会突然有空跑过来。
“我昨晚不是值夜班吗,今早休息。”谭美丽道。
“既然昨晚熬夜,今天你不睡觉过来干嘛?”林凉问。
谭美丽别扭了下,凑到她耳边:“我听说我们部队要上前线了。”
“你害怕?”林凉挑了挑眉。
“你胡说什么呢?我是个军人会害怕吗?”谭美丽当即给她一个瞪眼,“我这是心里有个疑问想问问你。”
“什么问题,说吧。”林凉埋头继续摘菜叶子折菜根。
谭美丽看她一副像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不禁来气:“你这丫的,你不想想,你结婚了,有个好男人了。我呢,还是个处,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抬起头,万分惊讶地在死党号称大美女的五官上瞅了瞅,林凉直接的动作是,把手背贴到她头上看是不是发烧了。
“你干什么呢你?”谭美丽甩开她的手,气促着说。
“你刚刚那话是认真的?”林凉很困惑,“依你的条件,你想要什么男人会没有吗?虽然进了454后,我觉得这群怪物里头没有一个能配得上你的。但如果你瞧中哪一个了,也不是没有机会吧。你想想,四百多个男人任你挑呢,你想闪婚破除处膜不是件难事啊。”
啪!谭美丽狠狠把她脑袋瓜一推,怒道:“这男人能随便找一个吗?”
“是,我不是说随便,我是说——”林凉感到无比冤枉的,高举自己双手表明自己绝对没有看轻死党的意思,“你想找个男人并不难,在你要不要而已。”
“如果说我现在看中一个了呢?”谭美丽说着这话降低了大嗓门,一反常态露出一副羞涩扭捏的模样。
“那不是正好。你喜欢,他喜欢——”林凉说到这忽然意识到不对,眼睛一瞪,对准了死党的脸,“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你?”
谭美丽低着头,没有动。
“你没有试探吗?”林凉这焦急地拉了拉她。
“怎么试探?”谭美丽反问。
林凉词穷,因为自己也不会试探。哪怕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暗恋过一个人,但是,从没有想过要表白。爱,总是不知不觉表现出一种自卑的状态。
“你喜欢谁呢?我帮你去问问?”林凉这话吐出口后马上后悔了,媒人的活儿不能随便揽的。
谭美丽拿起一把菜叶子甩下来:“我说不出口。”
林凉慢慢地吐口长气,无奈的,不知道从何下手帮忙。
“我说。”谭美丽头垂得低低的,“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我该上前线前表白吗?”
林凉“额”:“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作为大美女的死党过来问她,肯定是没有自信对方是否喜欢她。她如果怂恿了死党去表白遭到拒绝,受到刺激的死党会不会因此冲上前线寻求释放,到时候失恋事小,性命事大。说到这里,她真是好奇了,死党究竟喜欢上谁了,居然苦恼到这个地步。
“我本以为你可以鼓励一下我的。毕竟你之前不是遭到绑架吗?在出事的时候,你没有想到费政委吗?”谭美丽有些怨言地说。
“我真是没有想到他。”林凉扶了脑子很认真地想了许久,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啊?!”谭美丽叫,不信,“你在被绑架的时候不感到害怕吗?”
“我光是想怎么逃出来的法子都挤满了脑子,想他做什么?”林凉说,“我不是不怕,是压根觉得自己不会死。何况,以前我经历过的,比这个更危险的事儿多着呢。”
谭美丽由此记起了她曾经坦白过自己从小到大的霉运遭遇,呆呆地点下了头:“看来我问你是错的,你这丫的压根不是普通人。”
“我劝你。”林凉把手搁在死党肩上,好言奉劝,“该记住的是,自己的小命最重要,爱情什么都是虚的。”
“你和费政委呢?”
“我们两个是夫妻,爱情比不上过日子重要,这点他和我都很清楚。”
谭美丽悟道似地念了句:“我明白了。结婚和爱情不一样。我暂且不想和他结婚。”
“去吧。”林凉将她一推,不要她在战前胡思乱想,要是为爱殉情多不值得。
谭美丽起来,走过去打开门,发现了林嘉方站在门口,不由皱眉:“有事吗?”应说454的人,对这批明显素质各方面有问题的进修生都没有好感。而且这人是林家人,对她死党不好的林家人,该仇视。
“我来找林凉。”林嘉方越过她,对着林凉的方向,“林凉,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一个堂姐已经被老公抓进监狱里十年半载是出不来了,余下的这个堂姐,林凉知道迟早得解决的,于是爽快地招招手;“进来吧。”
林嘉方走了进来。谭美丽把门一关,跟在她后面,打算在这里看着她想怎样。林嘉方为此降低了姿态,对她说:“我想和林凉独自谈一谈。”
林凉向谭美丽努了下嘴:没事。她不能在这里拿我怎样。
谭美丽走出去,把门拉上。
林嘉方坐在林凉旁边谭美丽原先坐的那张凳子上,额前的长刘海遮了她一半脸,垂着头好像很谦虚地说:“林凉,我知道你和454的领导关系不错。你看,我们以前也都是在林家老家一块玩大的姐妹。”
“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好吗?”林凉不想与她废话,更不想与她联系什么感情,顺便恫吓两句,“我们班里的人,快回来了。”
“林凉!”
突然的,手被林嘉方一抓,林凉微蹙小眉。
“求你帮帮我,我想回家,我不想在这里当爷爷奶奶的棋子了!我不想死!”抽抽噎噎地说着,林嘉方向她跪了下来,“我家里还有喜欢的人!”
“你起来。”林凉说一次后发现她不动,嘴角一撇,干脆不管她了,她想跪多久就跪多久,只说,“等会儿我们班里人回来,发现你是跪我要帮你说情让你得以当逃兵,你说你这逃兵还能当得成吗?”
林嘉方想要流下来的眼泪吞回了肚子,双膝仍旧不情不愿地在地上跪着。
林凉嘴角再一勾:“堂姐,不是我吓唬你。我们班长说了,我们队里对待逃兵,那是见一个毙一个的。”
“我知道。”林嘉方急急忙忙站了起来,“我们队长想走,也没能成。”
“那你找我做什么?你们队长都办不了的事,你认为我能办到吗?”林凉一只手把堂姐激动的肩膀按下来,苦口婆心地澄清自己还是那个倒数第一的无能林凉,“你看,我名义上进了454,却是在炊事班,队里并不重视我,我能和领导说上什么话啊。”
林嘉方牙齿一咬,面色一变,一副豁出去的口气:“算了吧,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那天早上从首长的指挥所出来衣冠不整的,我们队长是因为被你们首长恫吓了才不敢吭声。”
林家人就是林家人,无论怎么装,到最终都会露出马脚。林凉甩开她的手:“你想告,去告。不过去告之前,你先想想林艺璇的下场吧。”
“有你的!”林嘉方瞪足了两只眼,咬牙切齿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狠劲,“你不怕我告到你老公那里去?”
之前那些话还好,听到这句,林凉差点喷了。只能说她和老公的做戏太过完美,到现在林家人还没有人能发现。或是说林家人怎么能蠢成这样,毕竟连谭美丽周紫东只要觉察到一点端倪马上能想到。林嘉方可好,都亲眼见到了,还不信。
“你真不怕?”林嘉方见她久久不出声,一愣后终于隐隐约约感觉到哪里肯定不对了。
“我只能告诉你,你想怎样就怎样。但是,我真是在这件事爱莫能助。”林凉说完起来,走一边去,宣布这场无聊至极的对话结束了。
林嘉方算是自取了个没趣,一走,谭美丽重新闪了进来,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想让我帮说情让她能回家。”林凉耸耸肩膀摊摊手,“其实我巴不得她回去少添乱子,但是,我老公那份人,你知道的,我去说也没用。”
费君臣是什么样的人,谭美丽仅凭他那次威震四方的征兵讲座,已经知道做他太太的,必定捞不到任何做军官太太的好处,于是一揽林凉的肩膀:“这会儿,我意识到了该稍微给予你一点同情。”
林嘉方出了炊事班,感觉头晕脑胀的脑子好像捉到了什么,昏头昏脑地回到进修生营房,迎面撞上了卫家鹏。
卫家鹏心情一样不好,自从调函被454扣了下来,他如无头苍蝇四处碰壁,打电话回家,家里人让他认命,说毫无办法,被高一层的人给卡住了,然后要他到前线的时候,尽可能躲在安全的地方小心保命。他听到这里,直接摔了电话:这容易吗?费君臣把他们扣在这里了,难保不把他们全调到最前面的阵地去作为补充卫生兵。
“卫队长?”林嘉方抬头,看他那张脸黑得可怕,不禁退了两步。
“你去哪里了?”卫家鹏正想找人出气,问。
“我,我去找我那个在454里的妹妹。”林嘉方战战兢兢地说。
徐林凉?卫家鹏眼神一暗,把她拉到一边,低声威吓:“你找她做什么?老实说,不能撒谎!如果你想要命的话,我想,你肯定是要命的。今晚这里的部队都要出发了!”
林嘉方被他这一喝,脑子里捉的那道光破了云层,心里头某处一亮,说:“我不是说过她老公姓费吗?”
“现在提她老公有什么用。不是说只是个没用的陆军中尉吗?能帮到我们什么?”卫家鹏急得都快疯了,只想找到个能压住费君臣让费君臣把他的调函放出来的人。
“之前我们不是怀疑她老公和费政委或许是亲戚关系。”林嘉方愈到关头上,一字一顿地说,没有慌。
“怎么?意思是求她老公让她老公去向费君臣说情,看能不能走费君臣的后门?”卫家鹏认真地思摸起这个方法,貌似也还成。
“不是。”林嘉方慎重地摇摇头。
“不是?”她吞吞吐吐的模样,让卫家鹏直接想揪起她的领子。
被他再一吓,林嘉方吐了出来:“我意思是说,或许她老公就是费君臣本人。”
卫家鹏啪一下,被一道闪电袭来,大脑一片空白,紧接四肢好像面条一样软了下来。费君臣是她老公,如果是真的话,他之前得罪费君臣老婆的事,费君臣能饶得了他吗?这压根不是什么好消息,相反,把他往绝望的悬崖深处推了下去。
林嘉方在旁继续喋喋不休地说:“这事是真是假,我只是一时猜测,也没有证据。但感觉有可能是真的。”
“你认为这事是真的?”卫家鹏受不了了,双手直接往她衣领子揪了起来,红了眼睛,“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你是在宣判我们是死刑!”
林嘉方被他这一晃,终于醒了,脸色一白。没错,如果是真的话,她和她家人是在宴会上直接得罪了费君臣本人。费君臣不把她和她家人往死里整才怪了。是这个原因吗?因为这个原因,他一直装扮为三无军官欺骗他们林家,然后把他们林家耍得团团转,到了关键时刻像对付林家长房一样,一招打死不偿命。天!她该怎么办?赶紧告诉家里人这个重大消息?!不,即使告诉了,林家两老都自身难保了,还会顾上她吗?说不定更要把她当成弃子用了。所以这个消息无论如何得先瞒着,瞒下来。
两个人同时跌坐在横木上,都是垂着头,一时半刻沉默着。
半夜准时两点半,接到命令,营地里的人全部爬了起来。在半个小时的迅速整装后,林凉坐上了炊事班的车。往车窗外一看,发现进修生队的帐篷收了老半天还没有收好。
“不要收拾东西了,马上出来!”六六带了两个人去到进修生那里,喝令都出来排队。
25个进修生,除了个别几个积极的,其余都是被454的士兵像赶鸭子一样赶了出来。似乎费君臣早有所料,让六六将25个人拆分成了一至两个人一组,分到454的十几个班长那里监控。
“我们是818集团军的,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听到这样的命令,有人马上从队列里出来抗议。
“818的司令部,特别委托我们把你们带到战场上去,再与你们的818第一作战部队汇合,作为他们的卫生队补充人员。”六六将费君臣的命令继续转述下去,在走到这个抗议的人面前,脚尖猛地往对方膝盖下一踢,“上尉,有你这样和比你级别高的军官说话的吗?!”
对方嘭地跪到地上,疼得满头大汗,却不敢叫一句疼。
其他进修生没想到连这个温和的六六都这么狠,而且六六身后的那两个兵全拉开了保险,随时准备一听令响扣动扳机。早有听说454是蛮不讲理的,或许不会一枪毙了你,但绝对把你整得比死还难看。于是进修生们吓白了脸,都不敢出气了,乖乖地该上哪辆车就哪辆车。
林凉的炊事班分到了一个进修生,刚好又是她堂姐。
小民还在炊事班当支援,见是上回遭绑架时举手投降的进修生其中之一,摇头叹息:“不如把她先绑了,免得给我们添乱子。”
“我赞成。”林凉可不管林嘉方打算怎么样,只和小民担心的一样,就怕被这家伙在战场上给扯了后腿。
“你——”林嘉方嘴唇一咬,低下声音,“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林凉不答不睬的。
“我知道你老公就是费君臣吧。”林嘉方道出这个秘密,忽然古怪地笑了两声。
不错,总算开窍了,不过也太迟了吧。林凉嘴角勾勾:“现在是战时了,你想打电话告诉家里,那是不可能的。再说了,你打电话回家里告诉家里人这件事,又能怎样?”
“是不能怎样。”听她自己亲口承认了这个事实,林嘉方在一震之后,口里吐着几乎没法重新吸回来的气,脸色只得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我终于明白林艺璇为什么这么恨你了。因为你太好运了。”
“你不是从来不妒忌人吗?”林凉在堂姐的背上用手拍拍,帮堂姐顺顺气。毕竟现在是战时了,不同以往,若突然因这点破事情增加一个病号,给自己炊事班增加负担绝不是林凉所想要的。
“可你太好运了,能不让人怀疑妒忌吗?”林嘉方依旧艰难地吐着气,如果在监狱里的林艺璇得知这个事实,恐怕会干脆吐血自尽。其他林家人,一样心里过不去的,尤其是林家两老。
“好吧,就算你妒忌了怀疑了,可是,事实不会改变。”林凉给堂姐一个最重的打击后,希望堂姐就此死而复生,别表演半死不活的休克状态了,干脆一点,要么死要么活。
林嘉方哭了,是真的害怕得哭了,说是被林凉给吓哭了,还不如说是之前的绑架事件影响和接下来必须面对的血流战场的现实。她先是嘤嘤戚戚地哭,逐渐变成嚎啕大哭。赵班怕违反行兵路程里的安静原则,安抚她几句,但完全没有用,她越哭越大声。小民为此走了过来,说:“班长,我来吧。”说完,他果断地往她后脑的脖子那里拿手一劈,林嘉方应声倒下后,他又拿起绳子,很高兴终于可以把这个拖后腿的废物五花大绑起来,再拿毛巾塞了她的嘴巴。
赵班见这么做是有点残忍,但在听说其它班也有这种例子对付进修生后,心里安了点,吩咐小民:“到了阵地那里,把她放了。”
小民和林凉一听,额:赵班,你更狠啊,是直接将废物扔阵地里自生自灭。
“当然,不然怎么能当得了你们的班长。”赵班咳咳两声,为自己难得的一次腹黑狡辩。
紧接是一天一夜的急行军后,车子是进了山里的样子,听到了炮响。这回可不是演习的空炮,能听见炮弹配合机关枪横扫的声音。
454没有进山,是在山脚下一块隐秘的丛林地带中间,开始展开营地。同时818集团军的命令过来了,说是要把他们这二十几个进修生马上补充到基层部队里充当卫生兵使用。
这比在454更惨。818司令部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当然也是因为这批进修生里面有太多让人失望乃至心寒的事情发生,打算将他们全部投到前线战火中锻炼。希望接受完战火洗礼后的他们能有一番改过自新的出色表现。所以,赵班打算把进修生直接扔阵地里的想法,不止他一个,由818代劳了。而也理所当然的,听到这道命令的进修生们,大多数开始跳脚反抗并痛骂上边的领导:我们这么高的学历和军衔,为什么要下到最基层的部队补充卫生兵?
军令下来,能容得你违抗吗?
于是那群骂娘的人里,哪个骂得最凶,当场先被两颗削了头发的子弹给吓得尿流。接着,二十几个人,全被818派来执行军务的人赶上了运兵军车。818军官临行前向454的领导们敬个礼:“抱歉,首长们,我们的兵让你们见笑了,但放心,接下来我们肯定会把他们操练出军人的灵魂!”
林队稍微满意地摆摆手:去吧,去吧,我们拭目以待,看能不能朽木化为神奇。
奉书恬同样不带有乐观,在818的军车走后,与另两个领导说:“我看,我们接下来最好避开这群人。”
说到要避开哪些人,费君臣想到了岳父大人牺牲所在部队的那支独立师。
“报告!”六六小步跑了过来,“政委,林队,总参,133的电话。”
费君臣往刚刚搭起来的简易指挥所走,半路,望见了媳妇在帮炊事班支帐篷的身影,停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