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留了一封信就离开了凉州,这一走就是三个月,气得楚寒剑够呛的。
“什么原因离开凉州?”楚寒剑问我,我沉默不语,我总不能跟他说我千里寻夫,苦苦寻了三个月,连一片衣角都没看到,这脸我丢不起,柳丝不在了,哥哥也不在了,我心中有苦,不知道找谁倾诉,只能自己咽下去。
“你打我六十军棍吧。”我对楚寒剑说,楚寒剑沉默了,长长叹息了一声,如今我十八岁了,他不会再打我了,我当初跟他的时候,只有五岁,一眨眼十三年过去了,这时间过得真快。
“凉州这几年很平稳,士兵也没有一日松懈,你有空多出去逛逛,如果看到心仪的男子,回来跟我说,我替你提亲。”楚寒剑这般对我说,听到这话,我心里堵得难受,几年前到楚府提亲的男子踏破门槛,如今到我向旁人提亲了。
“我们血族也有很多好男儿,你们平日跟狼云军混在一起,应该比较熟悉,如果有——”楚寒剑欲言又止,他本是豪爽之人,可能要顾全我得脸面,不好将话说得太白。
我笑笑没有答腔,我平日对手下凶得要死,他们视我为狼虎,而我自己当他们是弟兄,甚至当他们是徒弟一般训练,一想他们亲热,就全身起鸡皮疙瘩,他们不是我心中所爱,如何能为嫁而嫁?
对于我这次的不辞而别,楚寒剑刻意替我隐瞒了,说我有事外出,估计是不想损害我在狼云军心中的威严,毕竟我已经不是小孩,如果让他们知道,我如此任性,日后怎会信赖我?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狼云军的训练,主要落在牧歌的身上,自从我十五岁遇到辰二之后,我就开始大力培养得力捍将。
那时我想着我很快就会嫁人的,我怕我嫁人之后,狼云军会群龙无首,所以从狼云军挑了十个能力最强的人出来,亲自教他们武功,训练他们体力,培养他们管理能力,帮助他们在军中竖立威信,其中牧歌的表现最出色。
我不在这三个月,狼云军有他们,一切都很顺利,我回来逛了一下,很满意,三年过去,军中弟兄,一个接一个成亲了,而我也吃了不少喜糖,就连陆彦也成亲了,军中添了新兵,我回去的时候,牧歌正在训练,那严厉的样子与我当年无异。
路上牧歌跟我说了这三个月军中的情况,刚好到用饭的时间,我们到了醉香楼吃饭,此时刚好是吃饭的时间,人比较多,我们进来的时候,立刻惹了目光无数,因为楚寒剑是城主,所以他们看我的目光很友善,甚至带着敬意。
我和牧歌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小二殷勤过来招呼,我点了几个小菜,小二立刻去张罗。
“哟,这不是楚大小姐吗?今天我本少爷请客,小二把好菜全端上来,本少爷最不缺银两。”这样刺耳的声音,我不用抬头都知道来人是洪天良,出于礼貌,我朝他点了点头。
“冷大少爷,有没向楚小姐提起我,那天我可请冷大少爷好好吃了一顿。”洪天良也不问我同不同意,就大大咧咧在牧歌的身旁坐了下来,庞大的身躯,一下子占了大半张桌子,牧歌俊朗的脸庞一沉,显然已经很不高兴。
“久仰大名,冷大少爷曾向我提过。”其实这般宵小,冷凌风又怎会向我提及?既然冷凌风吃了他一顿,我也懒得拆穿他。
“楚大小姐,这是天洪作的诗,小姐看看。”说完他递我一把纸扇,诗是好诗,字是好字,但可惜去不是他写的,虽然我不常在街上溜达,凉州有哪些人物,我还是清楚的,这家伙自恃他爹有几个银两,天天逛窑子喝花酒,那眸子黯淡无神,一看就知道平日纵欲过度。
今年才二十五岁,但却胖得低头不见脚,那滚圆的大肚子像怀胎十月那般,身体那么庞大,却蛇头鼠眼,尤其那双色迷迷的眼睛,迸射淫邪的光,看起来十分猥琐,我听说他大字没认识几个,现在居然附庸风雅,学人吟诗作对了。
“挺好。”听到我说好,他兴奋得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结果一首诗念错了十个字,偏又声音大得要死,引得旁人大笑,而他却不自知,以为自己的念得好,我与牧歌低头喝酒,懒得搭理他。
“怎么那么久都没上菜,人都死去哪了?大爷我有的是银两。”他在旁边大吼,牧歌的眉头皱了起来,在他一通怒吼之下,饭菜倒很快上来了,我与牧歌低头吃,准备吃完就走人,但这家伙却问我当年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提亲?我说高攀不起。
“有什么高攀不起,虽然我知道楚大小姐有暗疾,甚至有人说不能生育,但洪某我不介意,我女人大把,谁都可以替我生孩子,楚大小姐晚上就陪我——”
“滚——”一旁的牧歌再也按捺不住,抽剑抵住他的咽喉,洪天良估计没有经过这般阵仗,吓得全身哆嗦,我看着满桌饭菜,一点食欲都没有了,但我还是慢慢地吃,吃得优雅无比。
“牧歌,不得无礼,我吃饱了,洪公子慢用。”我笑笑走了,但一路走下去,我碰到无数怜悯的目光,他们的目光都充满善意,但我心里难受,我不就是迟点嫁吗?怎么都说我有暗疾了,怎么说我不能生育了?
“别放在心上,如果你心里不痛快,我去教训他一顿。”牧歌说。
“不用,我想打的人,他逃不掉,这头猪,我就是有暗疾,我就是八十岁不嫁,我也不嫁他,死肥猪。”我悻悻地说,牧歌听到我这样说,笑了。
“这些年那么多提亲的,就没看上一个?”牧歌问我,我发现现在似乎人人都开始关心我的终身大事了,就连牧歌也按捺不住打听了,我朝他瞪了一眼,他笑笑不敢再问,狼云军的人都怕我,他也不例外,因为我训他训得最狠。
回到家中,泡了一个澡,然后焚香煮茶,在缕缕茶香中轻抚琴弦,虽然哥哥不在了,但多年养成的习惯没有改变,弹了几遍清心曲之后,我的心变得宁静了,我现在开始刻意地忘记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影子却像烙铁那般刻在心上,要想忘记不容易。
第二天,我巡查了一下凉州的海面,前段时间,海盗死灰复燃,但在三狼帮和楚家军的努力之下,海面又恢复了宁静。
三狼帮所在的海岛被我改名为狼岛,小红狼说我跟他的老大心意相通,真是绝配,我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头颅,他鬼嚎几句就不吭声了,一副小毛猴的样子,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这家伙怎做到三狼帮的三当家?
三年过后,这蛇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岛上有各式各样的果树,珍贵的药材遍地,女子养蚕缫丝,男子出海捕鱼,海岛附近商船遍布,热闹繁荣得很,如今枭狼想将人带走,应该不可能了,他不看看他有多少手下,娶了我凉州美貌女子?
刚回到家,冷凌风这家伙就来了,他问我这段时间跑哪了,来了几次都不见人影?我说出去找男人了,看有没合适的拽一个回凉州,生一对双胞胎,看还有谁敢说我有暗疾?
冷凌风笑。
“龙阳君,你似乎比我好不到哪里去,笑你自己好了。”我白了他一眼,听到我叫他龙阳君,这家伙居然还满脸春风,要是平时,早黑脸叫我滚了,看来这段时间他心情不错,不会是心里有人了吧?
“你今天那么有空?”
“嗯,酒坊酿制了几种新酒,送了些过来,这些是从商州带回来的丝绸,给你带了点过来。”说完他还递了一盒胭脂水粉给我,一看就知道上等货。
“谢了。”他送我东西,我从来不跟他客气,领得心安理得。
“后天我们冷家举行祭酒会,庆祝庆祝八仙醉,凉州酿,九曲魂酿制成功,邀请了很多商家出席,其中不乏各地的青年才俊,正式物色如意郎君的最好机会,如果你晚上当众抚琴一曲,一定引来蜂蜂蝶蝶,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没了。”他笑着对我说。
“不去,这么好的机会,你还是留给别的女人吧。”我没好气地说,原来说了老半天,就是为了让去表演助兴。
“去吧,你不去,那些狼不够激动,场面不够轰动,其他女人没这个能耐。”他笑着说,这死人,敢情派我去引狼了。
“叫我大师姐,我也许考虑一下。”这家伙自从下山之后,就没叫过我师姐了,估计是不肯叫。
“不就是叫声大师姐吗?这有何难?”虽然我比冷凌风小五岁,但以前他叫,我觉得自然得很,如今这家伙身躯高大颀长,浑身上下充满男子的阳刚气息,他俯下身子甜甜叫我一声大师姐,让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临走的时候,他拿出了三个精美的盒子,我还以为他还有东西送我。
“这三个玉镯子,你喜欢哪个?”他问我。
“这个。”我指着中间那镯子说,三个玉镯子,都是玉中极品,但中间那个,我一眼就喜欢上了,我还从没看过那么漂亮的镯子。
“这是冰镯,不是其它镯子可以比拟,看来你还是有点眼光,我也是喜欢这个,就是不知道——”他没有把话说完。
“这两个,你喜欢拿一个。”他一边说一边将装有冰镯的盒子放好。
“我喜欢的是冰镯。”我瓮声瓮气地说,哪有他这样的,问人喜欢哪个,问完却将你喜欢那个拿走。
“这冰镯清冷,你气质也冷,戴你手不适合,并且你天天舞刀弄枪,戴上没准三天就破了,还是不送你了。”话还没说完,这家伙已经不见了,估计是怕我抢了他的宝贝,谁稀罕了。
三天后冷家举行祭酒会,客似云来,八方商贾齐集,足足摆了两千桌,还请了最有名的戏班来演出,而我与他也同奏了一曲,想不到那么久没弹,我们的默契还是很好,配合得天衣无缝,这让我想起山上那些无忧的生活,心情很好。
一曲罢,天地无音,所有人都听得痴痴迷迷,直到台下一个少年站起来,一边跳一边猛地拍掌,一边拍掌,还一边大声叫好,众人才回过神,拼命地鼓掌。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冷凌风的贴身小厮,我记得叫小欢,冷凌风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抽了抽,但眸子却闪过一抹柔光。
祭酒会结束,人群渐渐散去,我与冷凌风结伴而行,大家说起当年在山上的快乐日子,忍不住都笑了,走着走着,我发现冷凌风的身子顿了顿,抬头一看,不远处那叫小欢的小厮正弯着身,像做贼一样向栓马的地方跑去,边跑还边回头瞄一眼冷凌风,很明显是想避开冷凌风。
“漫云,今晚有事我不送你了,黑追风借你。”冷凌风说完身形一闪,已经朝前面那娇小的身躯掠去,然后跨上他的小红马。
一会他们在马上互相抢缰绳,甚至拳脚交加,但打着打着,冷凌风的身体就贴了过去,我禁不住笑了,看了这小子动心了,要不以他的性格,不会主动贴近一个女人,除非这女人他想要。
我突然知道那冰镯的主人是谁了,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我很羡慕,他们打也好,吵也好,起码在一块,而我的那个他,我连他身在何方都不知道,想想气堵难受。
正如冷凌风所说,今晚有来自各国的商贾,是觅如意郎君的最好机会,我当晚一曲,让楚府重新变得热闹,第二天有二十位公子前来提亲,其中不乏青年才俊,尤其是益州风二少,潭城希家大少,无论年龄,样貌,还是才华都是难得一见的好男儿。
楚寒剑很是开心,细细与他们交谈,也许我现在已经成为他的一块心病,风二少,希家大少也留在凉州,一个约我游湖荡舟,一个约我野外骑马散心。
楚寒剑要我两个都答应,然后看看喜欢哪个,他说我快十九岁了,这个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不把握,一定会后悔的。
那天晚上,我一夜睡不着,脑子都是辰二背着我爬山的情景,他说我不能中途弃他,他在信中要我等他,他一定会来找我的,我十九岁生日快到了,他也快来了,那么多年都这么等过来了,怎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第二天,我拒绝了所有的求亲者,包括风二少,希家大少,我是在赌,赌辰二心中有我,下的赌注就是我这生的幸福。
楚寒剑气得指着我,估计是想骂我,但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十九岁生日,冷凌风、云清说要替我庆祝,我全推了,穿上最漂亮的衣服等他,今天如若他再不来,我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