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驰在赵书礼的司令部里等了老半天,赵书礼才姗姗来迟,身上穿着国府上将服,笔挺的身材还是那么帅。
两人见面,嘴里都叼着一根烟。
赵书礼是个老烟枪,烟龄是跨越时空的。而陈驰的烟瘾则是在上次跟日本人作战的时候染上的,那时候的战局十分胶着,让他的神经时刻紧张着,烦扰着,最后就不停的抽着他参谋长的烟,留下了后遗症。现在的他是一紧张,或者摸不着情况的时候就不能断烟。
赵书礼吐了口烟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兄弟牌香烟,往桌子上一扔,没说话先坐了下来。
陈驰一看他的烟盒,脸上露出一副坏笑,立马把自己手里还有大半截的烟扔在地上,还用脚踩了两下,口里骂着:妈│的,又买到假烟了!
然后伸手从赵书礼的烟盒中掏出了一根,熟练的点上,美美的吸了一口。
赵书礼就那么坐着,脸上带着微笑看着手下。
陈驰了猛吸了几口,赵书礼的烟自然是上等货,陈驰不是抽不起,作为师级军官,他的工资水平还是不错的,每个月有八十块钱,而这样的烟一盒也不过两毛,要说抽还是抽的起的。但是他这个人花钱无度,有时候刚发的工资,一时兴起就花个精光。比如买一整套他看不懂的专业书籍,这还算好的,爱学习总没有坏处;但是你买一套古代铠甲干什么,搞收藏等升值也算投资了;但是你买一大堆日货然后公开烧掉就犯傻了吧,你抵制日货可以不买啊。
陈驰突然觉得不大对劲了,这才看向赵书礼,发现他面带微笑,可是他总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司令,你是不说有什么话要说。”
赵书礼还是笑。
“你有话你就说吗,你这样不好,真的不好。”
啪!赵书礼突然一拍桌子,吓了陈驰一跳,他反而安心下来。
“说说,总参谋部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命令就是进攻了???”
“到底是什么?”
“嗯,骚扰敌军后路,直到敌军从张家口外撤退。”
“这份命令是我亲自签字的,总参谋部也是担心你不老实执行命令,所以是以我的名义发的,可是你是怎么做的呢?”
“这,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参谋部的命令,无非就是要敌军撤退,然后拉长战线好给张家口的第二军制造反攻的机会吗。都是杀敌,谁杀不是一样的。”
“你还犟嘴,这就是你对参谋部命令的领会吗?看了是该派你去好好学习学习了。”
“什么,派我去学习?别啊,我正在打仗啊,我还有作战任务呢。”
“我已经调高凤举回来了,他将接替你,同时他也将暂时指挥第一军,继续后续的作战任务。”
一说到高凤举,陈驰感到有点压力了,他十分不喜欢这个人,此人高大帅气,而他则是黑瘦,所以从来都不愿意跟这个人站在一起。当然最重要的是,第一军自从郑金声去办军校后,这个军长位置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也就是这个高凤举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要说陈驰对这个军长位置没有想法那是骗人,因此他听不得高凤举这三个字。
“我有什么错,请司令明示!”但是陈驰毕竟不服气,他杀敌难道错了。
“看看,这是总参谋部给你的下一个命令。”赵书礼不多说,直接给了他一份写着命令的文件。
“着令第三师,相机包围英荷联军,不许放一个敌人逃走,也不许彻底消灭敌人,维持包围态势!”陈驰把命令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看明白了吗?”赵书礼然后问道。
“明白,明白了。原来参谋部是想玩个大的啊――”陈驰几乎是喃喃的说着,然后陷入沉思。
赵书礼突然质问道:“因为你们未经上报,私自对敌军进行的袭击,把他打疼了。本来一直部署在张家口外的敌军炮兵已经撤退了,而李三江已经做好了攻击这只炮兵的准备,现在只能取消。你能告诉我,他们撤退炮兵的目的吗,是放弃对张家口的攻击,然后整体撤退呢,还是准备休整后再接再厉呢。”
“司令我错了!我请求给我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想对方未必会撤退的。我不知道参谋部打算下一盘大棋,如果我早知道,他们并不是要消灭这股英荷军,而是要包围他们然后诱惑英国人派更多人过来的话,我打死也不会偷袭了。
司令,这种棋局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啊,我中国军人自有清以来什么时候有过这种魄力,我现在不能走。我一定要留下来,我情愿去冲锋陷阵,至于什么军校,您还是枪毙我好了。我打了这么些仗,然后还要跟个毛孩子一样去上学,这说出去不是给人耻笑吗。”
“不去上学,就你这水平,要是以后我国跟日本人大规模开战,你能胜任师长吗?”
陈驰有些急了,语气中条理性开始紊乱:“司令,我也不是说,不能去学习。只是,眼前不能,也不是不能,我不想,您让我留下吧,求您了!”
“呵呵呵呵???”
赵书礼笑了。
陈驰突然明白了:“司令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吧?”
“好了,回去吧,记住了收拢队伍,在铁路线附近隐藏好,我已经跟阎锡山打好招呼了,晋军会配合你们的,必要的时候可以躲入他们的军营。”
“是!”陈驰兴高采烈的走了。
??????
“司令,我早说过这个人不可靠。”
陈驰一走,拟定作战计划的参谋长李忘川从另一边走了进来,对赵书礼道。
“我知道,你不是也反对宋远再次回到军中吗。”
“没错,陈驰桀骜不驯,这种人极容易生出野心。而且不服管教,这不是当兵的性格。而宋副司令,他是前辈,我不好评判。但是既然您曾经对他生过疑心,无论如何就不能再用此人了。”
李忘川突然跟赵书礼谈起了用人之道,赵书礼笑了一下问道:“你懂音乐吗?”
李忘川摇摇头。
赵书礼道:“每当你按下一个琴键发出一个声音,无论你是怎么纯属的高手,也无论你怎么努力也无法第二次按出相同的音调来。御人之道也是一样,你永远无法完全掌握每一个人的心,但是你却能让他们沿着大致的轨迹行事,最终就如同每个音调都不一样的琴音,组成一曲曲相差无几让人完全能听出来的乐曲。我喜欢听别人弹琴,然后分别出那种细微的差别,同样也喜欢这种御人的感觉。”
“我听司令的意思是,你不求牢牢控制每一个人,把他如同牵线木偶一样掌控住。而是希望他们如同自由的风筝一样在天空中跳舞,而您只需要牵着那根不怎么牢靠的细线吗。”
赵书礼笑道:“你算是上道了。”
“我不敢苟同,我理解您这样的用人就想是在刀剑上跳舞,虽然华丽可太过惊险,您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刀刃割伤。”
赵书礼没有反驳手下的想法,其实他想说的每个人的人心都是难以预测的,试图抓住他们的身心注定只能是徒劳的。
因为在赵书礼心中,每一个人都可能背叛,还是李嘉诚那句话,“每个人都有心理价位”,只要出价合适,每个人随时都准备出卖自己。这个价格也许不是简单的金钱,它或许是权力,地位,又或者是荣誉,信仰等精神上的满足。而且你如果连一个人的内心都想控制的话,那么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是耶稣吗?人人都该有独立的思想,连别人的思维都要干涉,这太可怕了,这才是真正的独裁者。
他更愿意尊重所有跟他共事的人,要让他们永远跟随你,你只能是通过合适的给予,共同的理想目标,还有共同前进的预期,而不是限制和控制。只有跟你利益和思想一致的人,才能永远跟你同舟共济,否则即使你如何给他们洗脑都是不能成功的。
赵书礼原来管理公司就是如此,放权和遥控是他的两把刷子,制定目标然后让下属完成,至于他们如何完成只要不违法他都不干涉。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因此此时又把这种模式引入了整府管理中来。
但是李忘川完全不认同他的管理方式,从赵书礼处离开后,他心中不由得叹息:“你在这里自然没有问题,完全可以在刀锋上,甚至针尖上跳舞,可是万一有一天你不在了呢,绥西必然大乱啊。”
但是李忘川随即又一想,赵书礼才二十三岁,他想的未免太远了,起码赵书礼离开那天他李忘川是看不到了,那还有什么担心的呢。但是他仍然对这种不紧密控制的用人方式隐隐担忧,他不知道这种担心的缘由,直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