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不早,沈瑞麟借故邀请李宗吾小聚一聚,李宗吾乐得接受。
两人找了一个饭馆,要了个包间开始天南地北的畅聊起来。
“大凡行使厚黑之时,表面上一定要糊一层道德仁义,不能赤裸裸的表现出来。就是要表面仁义道德,背后阴险毒辣方才能成就大事!”
教主大口的嚼着炒腊肉,嘴里喷着唾沫星子,言性大发。
沈瑞麟道:“那么您看蒋介公如何?”
“这个人啊,占据中央大义名分,相当于糊上了一层仁义道德。北伐军进上海的时候,恰逢上海大亨张嘉璈母丧,为笼络上海财阀之心,此人上门跪在地上纳头就拜,全然不顾及身份可谓皮厚。之后排除异己发动整变干脆利落,可谓心黑。即心黑又脸厚,所以此人才能做到如今之大位。”
“那你认为此人能成事了?”
李宗吾喝了口酒,不再吃了,撸起袖子开始了长篇大论。
“非也,后来北伐成功后,此人大有一副唯我独尊之势,行事开始独断专行,在上海勒索抢劫,舆论评论他也毫不在意,不在伪装道德仁义。单论此点,比之致死不称王的曹操就落了下乘,此人要是拜于我厚黑教主门下,倒是大有可为。到后来他胜桂系,败冯系,逼的其人留洋,却是斩草不除根,心黑却不够彻底。难成大器,难成大器啊。”
这评价倒有点意思,沈瑞麟又问道:“那教主观乎塞北赵良悟何如?”
“这个人吗,现在正倡导和平谈判迎合民心,这仁义道德有了。观其起步,先投徐树铮,又靠马福祥,最终夺了马家军的绥远,借口英国人刻薄南洋人,实际却是为了勒索钱财,心黑是有了。标榜实业救国,实乃是发展自己,即是救国为何把钱物都往自己地盘上聚拢,不去关心天下百姓,他赵家也是大建产业,这脸厚也有了。可惜心黑还不彻底,打败奉系何不仰仗日本人占了东北,脸厚也不彻底,即是为了聚敛钱财发展地盘,却只肯鼓励中国人投资兴业,洋人才是真正有钱的主儿啊。所以此人只能比孙权,割据一隅足以,图谋天下则不足。”
想到自己的上司被人如此评判,沈瑞麟心中竟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感。
继续探讨其他诸侯。
李宗吾给冯玉祥的评论是,大打割命牌身穿破衣烂衫标榜节俭一副为民做主苦大仇深的样子,完全得到了百姓的同情,仁义道德做的到位,行事倒戈无常投谁叛谁,可蒋桂战争之时却始终不敢越雷池联桂抗蒋的中央,心黑但不如蒋瑞元。巴结苏俄索取援助,及至蒋瑞元反苏,其当即响应,吃人饭砸人锅,但始终亲俄没有决裂,脸厚也不如蒋瑞元。结论是遇蒋必败。
阎锡山则是脸够厚,袁世凯得势靠袁世凯,段祺瑞称霸靠段祺瑞,蒋瑞元得势靠蒋瑞元。骗冯玉祥入晋联合对蒋却囚禁之,大势不利却不舍河北退守山西巢穴,行事不果决,因此是心黑不彻底。脸厚心黑都不彻底,难成大器。
对于李宗仁则是想厚但是不知道怎么厚,想黑也不知道怎么黑,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对于四川的军阀则这厚黑教主都懒得评价了。
酒足饭饱,又听了一番奇谈怪论,沈瑞麟也大感畅快,该是到了走的时候了,问明了厚黑教主在成都的住处表示日后拜访后,两人便就此分别。
之后沈瑞麟又投入到一团乱麻般的军阀谈判中去了。
自从跟厚黑教主一番闲聊之后,沈瑞麟竟然发现自己的心态竟然神奇般的变了一个样子,在混乱的军阀会议上,也不在头痛了,反而好像是看猴戏一般轻松自在,仿佛是一个围观之人,不知不觉中他的心态转变到了旁观者上了。这种神奇的转变,让沈瑞麟不明所以,他是不信李宗吾那些鬼话的,但是有一种东西,只要你接触了,他就开始深深的影响着你了,若非功力深厚难以割断,这就是哲学的魅力。甚至当开会之时,有时沈瑞麟都会不自觉的把军阀们的表现,套用厚黑学的一些原理来解释。
所谓旁观者清,当站在旁观者的位子上后,沈瑞麟看这些军阀的嘴脸也更加清晰了。好似一条条疯狗,为的只是那一口叫做权力的肉。但是他始终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蒋价石派来的人为什么要搅乱会议,他们似乎没有明确的目标,有时候甚至不为自己的利益考虑,比如有次杨永泰建议把河南交给阎锡山管辖,而现在的河南是属于中央军的地盘的。
“教主,有个问题想请教先生。”
现在的沈瑞麟一旦有时间就去跟李宗吾去把酒言欢,两人已经成了相当好的朋友了。
“说吧,本教主包你满意。”
“你可知,现如今一帮子军阀代表正在成都开会。”
“略有所知。”
“可是你可知道,这军阀间争吵不休。”
“也略有所闻,报纸上不是天天都有各路军阀的发言吗。”
“可是有一路军阀却似乎不为此,他们似乎更像是在捣乱。”
终于沈瑞麟把心中的疑问讲了出来。
“你说的可是蒋价石的中央代表?”
“没错!”
“哈哈,此乃乱中取栗之法,把水搅浑了,好摸鱼啊。”
一语道破天机,其实沈瑞麟不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但是他看不到这对蒋价石有什么好处。
“可是他能怎么做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关心这些无聊的东西。”
“在下沈瑞麟!”沈瑞麟笑着道。
不过李宗吾却没有怎么大惊小怪,直说了句“原来如此”。
“先生还没有教我,他们会如何办呢。”
“其实完全都是一群蠢材,都是在打歪主意,都在拖延时间,可是何必整的这么麻烦呢,干脆摆开了阵势,告诉对方我三个月后打你,你且等一会儿,岂不英雄。”
“哈哈哈哈!”
“沈先生何故发笑。”
“先生说的太妙了。难道先生以为蒋价石会对其他军阀动手吗?”
“必然如此,此人也就这点出息了。”
“那么先生以为他会先对谁动手呢?”
“对谁好就对谁动手呗。”
“阎锡山?”
“这可是你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阎锡山现在最是兵力雄厚,坐拥山西河北京津等地,乃是北方富庶之地,手下军队五十万,对他动手岂不是不智!”
“虽有大军五十万,可多是仓促扩充,能战之兵顶多二十万。”
“先生此言差矣,以我之见蒋价石或许会先攻西北军,并且以他一贯的作风,恐怕会许阎锡山以重利,诱其共攻冯玉祥军。”
“你太小看阎锡山了,他会这么好糊弄吗。”
“此人更像一个商人,重利轻义,上次不就是因为他贪图蒋价石给的副总司令一职,而误了跟西北军联合的时机,让西北军一败涂地吗。”
“此种人物逼急了也会咬人的,难道你以为他还会上第二次当?”
“在下不敢苟同啊,起码他不会傻到先进攻晋军,否则西北军一定驰援,反倒是攻击西北军,晋军没准做壁上观!”
“静观其变吧!”
······
事情的发展果如厚黑教主所言,蒋价石一面在成都跟各路军阀虚与委蛇,一面调兵遣将,加紧训练整合军队。这些年的战争实在是太频繁了一点,从北伐开始,几乎月月有仗打。虽然蒋军的势力扩充的很快,但是成分却太过驳杂了一些,有自己招募的嫡系军队,但更多的是杂牌军。有些军队甚至连枪都没有一只,尤其是上次从西北军中拉拢过来的韩复榘石友三部,虽然士兵悍勇,但是枪支太少,即便有枪的也没几发子弹。利用这几个月,蒋价石一面部署训练军队,一面大肆采购军火,已经做好了跟北方两大军阀来一场大决战的准备了。
他的目的谁都能看的明白,包括阎锡山和冯玉祥,但是他们也需要时间,能晚点摊牌对他们也有好处。尤其是西北军,连续两次被打残,急需要休整和重新整编。加上冯玉祥这次想联合阎锡山,军中也颇多意见,西北军更愿意打不讲信用的阎锡山。就在他回到西安的时候,手下大将陆钟麟刚刚跟蒋价石谈好,中央军援助的物资车辆正行驶在河南的路上,本来西北军上下都做好了东进山西解救他老冯的准备了,可他突然回来了,还说要该打中央军,一时间人人都有怨言却不敢发。冯玉祥需要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同时也需要老阎的物资来重建西北军。
至于阎锡山,自从西北军信誓旦旦要打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只能拼命扩充兵力,似乎这样能给他一点安全感。因此他也希望晚点打,最好是不打,他能保住北方老大的地位就已经很满足了。
当他们准备好后,战争就不可避免的爆发了,但是也说不准是谁先打的第一枪了。
战争是在三门峡开打的,一开战后,双方都说是对方先挑起来的,是对方故意破坏和平谈判。但是有一个事实是,三门峡是属于河南的,冯玉祥的军队出了潼关。而蒋价石跟冯玉祥一接火,山西的阎锡山立马通电斥责中央妄动兵戈,要求中央军立即撤回原住地。紧接着就是晋军,沿着津浦路南下。中央则通电谴责晋军跟西北军相勾结威逼中央,同时发兵阻击晋军南下,晋军跟中央军也交上火了。
比交火更激烈的是他们在报纸上打的嘴仗,互相骂不说,蒋价石还开除了冯玉祥和阎锡山的【堂籍】和各种职务。而阎锡山则宣布在北京另立中央,请汪精卫等人北上主持政务,双方都以正统自居。
其实除了老百姓没人在意谁先打谁,谁是正统,比如正从新疆往回走的赵书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