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柔看完文书,随手递给胡子和拳头。
“你们也看看。”
“大人对我们说说吧,我勉强认识几个字,胡子比我也好不了多少。涿城有什么消息传来?”拳头问道。
“和我们预测的一样,冀州牧郭大人率军五万正在攻打黄巾军。另外太守大人督促我们早日渡过巨马水,打下范阳。”阎柔一边收起竹简,一边笑着说道:“太守大人说得轻松。我们只有这么点人马,怎么打下范阳城?”
“怎么不能?张牛角的十几万黄巾军都被我们一块一块地吃掉了,打下一座城池怎么不行?”胡子不屑地说道。
阎柔懒得理他,继续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先过河,会合小鸟。”
“临行前校尉大人说了,一切都听阎大人的。但是我有个想法?”拳头说道。
“你说说。人家都说我们这里是贼窝,听着就有气。校尉大人信任我们,让我们独自承担追赶张牛角的任务,假如我们把这件事做好了,还能消灭一部分敌人,那就非常理想了。马贼又怎么样?照样杀人立功。”阎柔挥舞着粗壮的大手,豪气十足地说道。
“子玉,我们追在张牛角后面干什么?给他做护卫骑兵吗?我看去围城更合适一点。”
“围城?”阎柔立即说道:“这个主意不错。我们人数不多,打张牛角的部队打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大肥羊,却不敢扑上去。既然对付不了他,干脆我们围住范阳,把黄巾军的后续部队堵在范阳城里。如果张牛角见死不救,范阳城里的部队就跑不出来,迟早都要被我们歼灭。”
“你这个想法是有前提的。”胡子指着阎柔说道:“如果张牛角放弃坚守范阳,直接渡过易水河,撤回中山国,那么他留在范阳用来牵制我们的兵力就不会太多。只有在范阳兵力较少的情况下,我们才能围得住敌人。如果他们人多,突围出城,几万人,一冲就跑了,我们根本堵不住。”
阎柔和拳头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胡子的顾虑。
“现在我们没有这方面的准确消息。”拳头迟疑着说道,“我看我们先过河,同时派人通知无畏的部队加强侦察,密切注意易水河方向的动静。张牛角要走,也只有从双桨渡,易渡,徐渡三个地方走。如果黄巾军的大部队和粮草辎重都集中在这三个渡口,说明他们准备放弃范阳城了。”
“也就是说留在范阳的黄巾军只是想牵制我们一下,掩护大部队渡河,他们的人数肯定不多。我们就打他们。”阎柔高兴地说道,“你们看怎么样?”
“能够夺下范阳城,的确是件很大的功劳。”胡子兴奋地说道。
张牛角带着部队没有进范阳城,直接奔向易水河。
范阳城北城楼上,张白骑面色苍白,默默地望着城外移动的大军,黯然伤神。
九里亭全军覆没之后,他就一直很沮丧,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一直没有勇气去见张牛角。大帅一直信任自己,重用自己,事事都和自己商量,结果在关键一战中,却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大帅围歼豹子军的计划功亏一篑。黄巾军不但因此受到了重大的损失,更将大帅推进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大帅声名受损倒是小事,严重的是大帅可能因此失去黄巾军大首领的位置。
张白骑陷入了深深地自责。褚飞燕担心他会因为张牛角的责骂而自刎谢罪,所以一直有意安排他避开张牛角。
张牛角虽然痛恨张白骑无能,九里亭一战让他大失所望,但张白骑毕竟是黄巾军中一位文武双全的猛将,为黄巾军立下过许多战功,不能因为这一战的失败就彻底否定人家。所以张牛角也一直不提这事。他想等这件事平息之后,再让张白骑去统率军队。
方飚匆匆跑上城楼,对张白骑叫道:“张帅,大帅要见你。”
张白骑面无表情,他呆呆地望着城外,苦笑了一下。
“我不去。我丢下两万兄弟独自逃生,我没脸去见他。我不去。”
方飚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还没有从战败的阴影里走出来,心情极度沮丧。
他对身后的侍从挥挥手,叫他去回复大帅,自己走到张白骑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帅说了,九里亭一战,失败的责任在他,和你并无多大关系。张帅不要过度自责了。”
张白骑心里一颤。对大帅的感激之情,对大帅的知遇之恩,对战死士兵的歉疚,对自己的痛恨,各种复杂的感情霎时间涌上心头。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帅要放弃范阳吗?”
方飚马上说道:“是的。现在常山,赵国的情况危急,官军攻打得很猛,大帅必须迅速赶回常山指挥作战,所以他命令孙帅和左司马押运粮草辎重渡河,留下张帅和我在范阳坚守一段时间,牵制尾追而来的幽州军队。”
天上的云非常厚,看不到太阳,灰蒙蒙的,苍茫而萧瑟。河面上的风很大,不时从光秃秃的树梢上掠过,发出一片厉啸。清澈的河水露出丝丝的凉意,轻轻地拍打着两岸低矮的灌木。
褚飞燕站在易水河边,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情绪有些低落。
他已经连续派人催促张牛角先行动身,急速南下。如果张牛角接到他的消息立即上路的话,现在应该赶到易渡了。
常山的情况现在非常危急,到了必须要张牛角亲自赶回去处理的地步。
由于褚飞燕的五万军队及时赶回常山,他们配合五鹿,王当的部队,很快将郭典的进攻打退了。
随之而来就是张牛角北征失败的消息在黄巾军中传开了,这立即引发了黄巾军的大地震。各怀心思的黄巾军首领们无心打仗,一个个开始拉帮结派要重新推举新的黄巾军大首领。
更多的首领产生了保存实力,重回太行山的念头。他们考虑到张牛角的十几万主力基本上在北征中丧失殆尽,黄巾军的前途一片渺茫。许多首领甚至命令自己的部队撤出前线。后方的一些小首领开始偷偷的抢运粮食进山,准备随时撤回太行。
军心的涣散直接导致了战场上的失败。固守襄国的白绕部因为补给供应不上,损失惨重,无奈撤出战场。他一气之下不但没有回邯郸和杨凤军会合,反而直接带着部队上太行山了。
常山黄巾军王当部,一直尾随追击郭典,也是因为补给问题,不得不中途撤回,结果在元氏城附近遭到郭典的伏击。一直跟在他后面的五鹿不但不及时支援,反而掉头先撤了。王当部坚守不住,最后全军覆没,只有王当带着几百人拼死突围逃了出来。
王当立即会合褚飞燕的部下,在石邑包围了准备逃进太行山的五鹿。现在双方正在交战。敌人不打,自己反而先打起来了。
褚飞燕不停地抬头看看天色,长吁短叹,忧心忡忡。
现在就算张牛角赶回常山,形势也很难挽回了。张牛角损失了十几万军队,这对黄巾军的打击太大,高涨的士气转眼之间荡然无存。如果要想重振黄巾军的士气,稳住黄巾军的军心,除了张牛角自己要立即赶到常山,最好张牛角还能带领部队击败冀州军队,连打几个胜战,攻占几座城池。
难,太难了。如果大帅不操之过急,急于北征攻打幽州,今年黄巾军的形势非常好。但是一切都晚了,从幽州的豹子率部渡过圣水河开始,厄运再次降临到黄巾军的头上。
“来了,褚帅,大帅来了。”
他身后的侍从指着对岸,突然大叫起来。
张牛角看到褚飞燕,心里暖乎乎的。
接到褚飞燕的告急,他猛然醒悟,自己定下的北征计划的确是大错而特错了。即使没有豹子李弘的风云铁骑,即使他的十五万大军正在攻打幽州蓟城,面对如今这种情况,他也只有撤退回援了。
他忽视了褚飞燕和杨凤等人提出反对北征的深层意思。现在他突然明白了,但已经晚了。
他和其他黄巾首领在太行山总结去年黄巾军失败的原因时,总结了许多,但却忽视了一个致命的原因,那就是每个人的私心。张牛角自己问心无愧,他的确是为了继承师父张角的遗志,为天下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但其他人呢?愿意追随和勉强愿意追随他的人呢?他们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吗?
张牛角知道不是,有的人是为了报仇雪恨,有的人是为了自己能够发财,有的人是为了自己能够掌控更多的军队,能够为所欲为。如果张牛角不能满足他们的愿望,分裂,失败也就是迟早的事。即使今年能够打胜战,明年呢?后年呢?
不解决黄巾军大小首领目的不一的问题,不在黄巾军中竖立起自己的绝对权威,不在黄巾军中建立一套严格的军律,不彻底掌握黄巾军的每一个战士,黄巾军的失败都是必然的。
张牛角神色冷峻,但急促的语气掩盖不了他内心的焦急,他看到褚飞燕立即说:“燕子,我们今天连夜赶路吧。”
“爹,你不到北新城歇一下吗?”褚飞燕关切地问道。
“不了。越早回去越好,迟了恐怕黄巾军都给王当这个混小子打完了。”
褚飞燕无奈地摇摇头,“王帅性格暴躁,要打恐怕早就打完了。我们还是考虑回去怎么收场吧。”
张牛角狠狠的朝空中抽了一马鞭,怒声说道:“这小子要是把祸闯大了,弄得黄巾军四分五裂,看我不宰了他。”
褚飞燕看看张牛角的侍从都已经陆续赶到,赶忙上马对张牛角说道:“走吧,爹。部队上午就出发了,现在大概快到樊兴亭。我们快马加鞭,天黑之前可以追上他们。”
“北新城留了多少部队?”张牛角问道。
“张奉的五千人留在这里。我让他们注意看护易水河沿岸的三个渡口。等到孙帅和左司马的部队赶到,总共有三四万人保护这批粮草辎重过河,安全上绝对不会有问题。”褚飞燕立即回道。
张牛角回头望着易水河,担心地说道:“希望子荫能够带着部队安全地撤回来。”
褚飞燕惊讶地问道:“你没有喊他一起回来?”
“我让他守在范阳,阻击阎柔的骑兵。”张牛角看着褚飞燕,眼睛内露出一丝悲伤,小声说道:“他不愿意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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