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原方圆近百里,魁头和落置?落罗落的两万大军就驻扎在落日原的东侧,这里靠近狼居胥山西麓的森林,山峦叠嶂,水草丰茂。
魁头接到慕容风的军令后,立即集结大军准备连夜南下包抄到汉军后方。
落置?落罗闻讯后匆匆赶到魁头军中,“大王千万不要夜间行军,以免中了汉人的伏击。”
“伏击?”魁头疑惑地问道:“大人难道怀疑汉军已经到了狼居胥山?”
“我们派到狼居胥山刺探军情的斥候遭到了汉人的疯狂袭击,大王和慕容风都认为这是豹子的疑兵之计,但我不这么想。我认为这很可能不是豹子的疑兵之计,而是汉军确实已经到了狼居胥山,豹子的攻击方向就在我们这里,在落日原的东面。”落置?落罗指着铺在地上的牛皮地图说道,“你们看,汉军突袭飞星谷后,豹子认为他已经卡住了我们的脖子,他为了能迅速击杀我们的主力,势必要切断我们北撤的退路,从狼居胥山方向向我们发起攻击。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如果南下,极有可能遭到汉军的伏击。”
“大人的意思是说豹子还是分兵了?”魁头皱眉问道,“那独洛河南岸的数万汉军又怎么解释?昨天豹子亲率铁骑大军赶到独洛河南岸,今天上午又有两万汉军步卒赶来支援,这可都是弥加和熊霸两人亲眼目睹,绝不会有假。”
“汉人急速北上的目的是什么?是找我们决战。”落置?落罗说道,“豹子突袭了飞星谷抢走了我们的所有牲畜,已经彻底断绝了我们的生机,现在就算我们退到北海也很难支撑了。但很难支撑并不代表我们不能支撑,我们还可以继续北撤寻找更好的机会攻打豹子。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落日原和他决战?现在豹子陈兵于独洛河以南,张燕的援军也及时赶到了,我们处于极度的劣势。在这种情况下,豹子凭什么相信我们会和他决一死战?”
魁头明白了,他一边仔细看着地图,一边若有所悟地连连点头,“豹子只有分兵狼居胥山从落日原东面攻击我们切断我们的退路,才能逼迫我们和他决战。这么说,独洛河方向的汉军并不是豹子的主力?”
“对。豹子的疑兵之计不是用在狼居胥山,而是独洛河。”落置?落罗说道,“豹子以主力铁骑切断我们的退路后,我们为了保证大军既能击杀豹子和汉军铁骑,又能在激战之后从容退向北海,必定要以全部力量猛攻落日原东面的汉军。”
“那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陷入了汉军的前后夹击。”魁头神色凝重地说道。
“数万汉军渡河和整军需要一定的时间。等他们赶到落日原的东面,我们早就杀了汉军北上了。”落置?落罗面显忧色,缓缓说道,“慕容风为什么认为豹子的主力就在独洛河方向?他为什么要我们主动放弃北撤之路,绕道狼居胥山攻击独洛河方向的汉军?”
邪归逆突然大声说道:“慕容风要杀了我们。如果我们这两万大军全军覆没了,大王和落置?落罗大人都死了,这大漠就是他慕容风的天下了。这么点简单的事你们也想不到?”
“你乱说什么?”魁头瞪着他骂道,“落置?落罗大人只是推测,现在谁能肯定豹子的铁骑主力就在狼居胥山?我们这两万人全军覆没了,对慕容风有什么好处?何况慕容风并没有命令我们连夜南下,他只是让我们尽快南下而已。你要是再胡说一气动摇军心,我就杀了你。”
一直沉默不语的步度更忽然说道:“我看大帅让我们南下有两个目的。一是豹子如果没有分兵狼居胥山,大帅可以利用独洛河的地形,和我们前后夹击汉军,与豹子决战独洛河。二是豹子如果分兵狼居胥山,肯定要和我们在狼居胥山南麓一带混战,这样大帅就能准确推测出独洛河南岸汉军的兵力。我估计那时大帅要亲率主力先杀过独洛河,解决独洛河南岸的汉军,然后再来狼居胥山支援我们,攻杀豹子。只是……”步度更摇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是无论出现哪一种情况,我们都逃不过伤亡殆尽这个结局,大漠终究还是大帅的。”
魁头看看自己的弟弟,苦笑道:“我们要相信大帅,一定要相信他,尤其在大战即将开始的时候。你说的第二种情况我觉得不太可能,大帅肯定要先来狼居胥山围歼豹子。渡河攻击汉军非常困难,尤其现在张燕的援军已经到了……”
“我怀疑张燕的援军是假的。”落置?落罗突然想到什么,挥手说道,“我们在撤离燕然山的时候,斥候曾经刺探到张燕的大军还在朝天原。如果这个消息是准确的,那张燕现在无论如何都到不了独洛河,他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如果张燕一直跟在豹子后面呢?”
“那为什么我们的斥候一直没有看到?”落置?落罗伸手拍拍步度更的肩膀说道,“如果没有张燕的援军,慕容风还可能无法肯定豹子已经分兵,但张燕一到,豹子的分兵之计就暴露无疑。步度更说的对,大帅肯定已经预料到豹子已经分兵狼居胥,所以他让我们南下,而他却指挥大军靠近了独洛河,他想一箭双雕,既杀死我们,又杀死豹子,从此以后雄霸大漠的就是他了。”
魁头豁然醒悟,“狼居胥山地形复杂,如果我们和豹子遭遇,双方谁都无法发挥铁骑的威力,只能混战一团,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分出胜负。而大帅却可以趁此机会杀过独洛河,全歼独洛河南岸的汉军,夺得汉军所有的粮草辎重,甚至还有可能再次夺回飞星谷里的几十万头牲畜。这样豹子即使把我们杀光了,他也是死路一条,他在铁骑将士损失惨重的情况下,面对粮草尽失的绝境,他还能逃出朝天原吗?”
“好计,好计啊。”魁头仰天长呼,激动地举手叫道,“只要大帅在,鲜卑就绝不会倒下。”
邪归逆愤怒地吼道:“大王,鲜卑是没有倒下,但大王和我们却都已葬身狼腹了。”
落置?落罗眼露杀机,咬牙说道:“大王,我们既然已经猜出了慕容风的诡计,就要好好想想对策。我们是要击败豹子,但我们更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实力,否则击败豹子对我们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魁头抬头望着渐渐西坠的落日,神情无比黯淡,眼里尽是悲哀之色。
“大王,豹子要想击败我们,堵住我们的北撤之路,肯定要带上自己的精锐之师,所以我估计目前独洛河以南的汉军人数最多不过两万人。”落置?落罗劝道,“大王,有弥加和熊霸在,这些汉军无法渡河,更无法和豹子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因此,我们的当务之急是立即想办法阻止慕容风渡河作战。我们要逼着他回头支援我们,帮助我们先击败豹子。这样一来,虽然汉军还有两万铁骑,但豹子和汉军的精锐却尽数丧于此役,汉军还是一样要退出大漠。”
“大王率领大军赶走了汉人,不但击碎了慕容风阴谋杀害大王雄霸大漠的企图,更建下了万世功勋,从此后大王将成为大漠一代雄主,再兴我鲜卑大业。”
凌晨,狼居胥山西麓。
深夜,砍刀打马如飞,象离弦长箭一般飞速射进了山谷。寂静的黑夜突然就被这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夜鸟高飞,惊惶不安的鸣叫声四处响起。
李弘一跃而起,飞身迎上了狂奔而来的砍刀。
“大人,魁头和落置?落罗向西北方向撤去。”砍刀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湿透了衣甲。
“西北方向……”李弘低声惊呼道,“大帅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集中所有的力量和我在独洛河决战?这怎么可能?”
站在他身后的田畴小声说道:“大人,慕容风是不是识破了我们的疑兵之计?”
“此计一定被他识破了。”李弘懊恼地说道,“快,命令大军连夜行军,急速飞驰落日原,追上魁头的大军,务必将他先行击杀。”
“大人,那徐将军岂不是危险了?”
“只要我们把魁头围住了,慕容风就无法渡河。”李弘一边带上战盔,一边挥手喊道,“吹号,全军出发,出发……”
号角长鸣,激昂的号角声霎时间响彻了夜空。
“大人,大军到了落日原就是一场死战,我们再无退路可言。鲜卑人比我们多,我们未必能一战而定。”田畴一把拉住李弘的胳膊,急切劝道,“大人,魁头是往西北方向退,而不是往西退。虽然他和慕容风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但并没有迹象表明他们要会合。我看我们还是再等一等,也许明天魁头会沿着狼居胥山南下,我们照样可以伏击他。”
“我们没有机会,也没有退路了。”李弘飞身上马,举枪高吼,“兄弟们,上马,上马……”
黑豹冲进了黑暗,李弘的吼声象血淋淋的战刀一般撕开了漆黑的夜幕,“血战,随我血战……”
拂晓,落日原中部。
柯比熊和阙昆两人打马冲进营帐。
慕容风看到两人突然回来了,心中暗惊,急忙问道:“小雪呢?路上出事了?”
“大人,我们在半路上碰到了阿古罗叔叔的人。”阙昆躬身回道,“阿古罗叔叔担心大人出了什么事,所以特意派人来朝天原寻找大人。”
慕容风心里一松,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他指着两人说道:“你们这么急着跑回来,是不是想打仗?”
柯比熊和阙昆相视而笑。阙昆说道:“我们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打仗机会。去年我们在渔阳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结果一战都没捞到打,一点意思都没有。”
慕容风笑道:“对面可是你们的豹子大叔,你们打得过他吗?”
“我要夺回黑豹,我要为柯耶叔叔报仇。”柯比熊激动地挥手说道,“豹子大叔绝不是大人的对手,这次我们要把他杀得大败而逃,要把他赶出大漠。”
慕容风亲昵地拍拍他的光脑壳,“好,不错,有志气,不愧是柯最之子。”
“大帅,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看到大王和落置?落罗大人的军队正在往西北方向前进,难道大人还要往北撤?战场不是在落日原吗?”阙昆站在慕容风的身边小声问道。
“你说什么?”慕容风脸色大变,口气顿时严厉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阙昆和柯比熊看到慕容风突然震怒,惊骇不己。阙昆吓得倒退一步,嗫嚅了两下不敢再说。柯比熊随即把路上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什么时候的事?”慕容风问道。
“今天凌晨。”柯比熊回道,“当时大王的军队正在落日泉附近扎营。”
慕容风呼吸急促,长须剧烈抖动,显得极为愤怒,“来人……”
一帮侍从和传令兵蜂拥而入。
“快马急报弥加和熊霸,命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落日泉。”
“吹号,大军立即启程,急速驰向落日泉。”
天色越来越亮,黑夜的帏幕缓缓拉起,蒙胧的晨霭在湿漉漉的原野上袅袅散去。
慕容风走出大帐,抬头望着东方天际之间露出的一丝鱼肚白,长长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心中的怒气渐渐地化作了一股浓浓的哀伤。他想起了檀石槐,想起了风裂,想起了拓跋锋,想起了许许多多死去的战友,巨大的悲哀忽然间侵蚀了他的全身。
决战,决定鲜卑国和大漠命运的最后一场决战。大王,我殚精竭虑,想为鲜卑国保留最后一丝元气,但我做不到。此仗胜也罢,败也罢,我们几十年浴血奋战的大漠将再也不是鲜卑人的天下了。将来,谁是这大漠的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