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尹老太太有意无意投过来的目光,尹大太太心下又是一紧,面上却是再不敢表露出丝毫其他的情绪来,忙强打起精神,投入到了尹老太太与尹二太太的对话中。
但听尹二太太又奉承尹老太太道:“老太太今儿个才精神呢,瞧起来年轻了十岁都不止,旁人瞧了,谁会相信您老都是快要作曾祖母的人了?”
说得尹老太太越发喜悦,嗔她道:“你这猴儿,连我都敢编排了,没见小辈们都还在呢,也不怕她们笑话儿你。”
话音刚落,尹大太太便笑着插言道:“二弟妹这也是为的博老太太一笑罢了,老太太切莫怪她。”目光看向尹二太太似笑非笑的脸庞,“不过话说回来,二弟妹毕竟是作长辈的,当着小辈们的面儿,依我说,还是稳重些的好。”
三个儿媳中,尹三太太是庶媳自不必说,下剩两个嫡亲儿媳,尹大太太虽然占了长媳的位子,细究起来,尹老太太待她却素来都是尊重有余亲热不足,远远及不上待尹二太太的。
盖因尹二太太乃是尹老太太娘家嫂子的内侄女,算起来与她有亲,且又不像尹大太太乃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时时在家下人等面前要尊重,反而时时插科打诨的逗她开心,因此尹老太太一向颇喜欢这个二儿媳妇;也因此尹二太太虽无嫡子傍身,阖府上至尹二老爷,下至各层主子,再下至丫头婆子等,都从不敢轻瞧了她去。
对于弟媳的受宠,尹大太太虽然心里偶尔会犯酸,但一来尹二太太自来在她面前还算恭顺,处处敬着她这个长嫂;二来她想着二房是早晚都会分出去的,这个家里的一切说到底还是他们长房的,估摸着尹老太太也是因此才对二房多偏心了一些,是以平常见到尹老太太与尹二太太亲热时,倒也能以平常心对待,大多数时候还会跟着凑趣几句。
但今儿个尹大太太却觉得眼前这“婆媳情深”的画面怎么看怎么碍眼,对尹二太太抢了自己的风头、还挑拨自己婆媳之间关系之举更是暗怒于心,再想起昨儿个后者对她说的那一席不客气的话,端的是新仇勾起旧恨,一时间气血翻涌,因此才会忍不住刺了她几句。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就听得尹老太太笑道:“家常没人时,娘儿们原该这样,横竖礼体不错就罢了,没的倒叫你弟妹从神儿似的作什么?再者,她也是作长辈的,她都束手束脚放不开了,岂不是叫下面的小辈儿们也越发放不开了?”
连尹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尹大太太还能怎么样?即使心下已快气死呕死,衣袖下指甲也快嵌进肉里了,说不得亦只能强忍着硬挤出一抹笑意,道:“老太太说的是,都是自家娘儿们,原该这样的。”
怎奈她这厢都已示弱息事了,尹二太太那厢却不打算就此宁人,皆因尹二太太素来将尹谨言当命根子,任何事情但凡涉及到尹谨言,她便冷静不起来,才不管面对的人是谁!
因似笑非笑看了尹大太太一眼,随即转向霍氏道:“说来大奶奶过门也有大半年了,怎么还没传来梦熊之兆呢?老太太可还等着抱重孙子呢!我瞧着,老太太屋里的姑娘们,都是个顶个的好……”
尹大太太才硬挤出来的笑意,便瞬间又有了挂不住之兆,淮哥媳妇儿过门才半年而已,她就敢当众撺掇起老太太赏人给淮哥儿来,叫她明儿怎么跟妹妹交代去?
至于她身后的霍氏,则在闻言后将头垂得更低了,心里的委屈亦是快要溢出来,大爷根本不怎么来她房里歇息,十夜里能有两三夜就不错了,就是那两三夜里,他还一般什么事体都不做,叫她怎么可能有梦熊之兆?偏生她还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只会让自己更没脸!
孔琉玥将她婆媳二人与尹二太太的反应尽收眼底,想起璎珞昨夜对她说的话‘我干妈还说,二太太虽然生气,跟大太太一样,为了脸面,必定不会将此事闹大,也不会闹到老太太跟前儿,反而会极力遮掩;但因那‘几十万两银子’,自此会对大太太生隙却是一定的!’,不由越发佩服起梁妈妈揣摩人心揣摩得准来,暗叹,怪道她能在尹老太太面前屹立几十年不倒呢!
叹毕又想,看来尹府内院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风平浪静嘛,尤其现在又有了那‘几十万两银子’梗在期间,只怕以后还有得饥荒打呢!
尹二太太有意将话说到一半便顿住不说了,但其未竟之意,却是满屋子的人都听得出来。
眼见尹大太太又要忍不住发飙,尹老太太却满脸都是笑,丝毫也没有斥责或是反驳尹二太太之意,显然是在默认后者的话,一旁尹敏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想了想,装作若无其事的站起来,上前坐到尹老太太另一侧,摇着她的手臂,一派娇憨的道:“老太太,晨起听说您这里有粽子吃,孙女儿可是什么都没吃就忙忙赶过来了,这会子早饿得不行了,您就行行好,先赏了孙女儿粽子吃,再与母亲和二婶说话可好?”
又走到孔琉玥身边,用尹老太太太能听见的声音和她说“悄悄话”,“妹妹不知道,昨儿夜里闻得人说今早老太太屋里有粽子吃,我便没好生吃饭,想留着肚子今早吃粽子,这会子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待会儿妹妹可不能跟我抢!”
几句话逗得尹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满屋的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是笑语殷殷,热闹非常,就好像刚才的剑拔弩张压根儿不曾出现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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