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寒暄了几句,鬼厉便不再询问了,印证了心中的猜测之后显得有些凝重,两人之间有太多太多的未尽之言,此时此刻的激动牢牢占据了上风。
过了一会儿,鬼厉放开小灰,真切地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诉说着什么,狡黠明亮的一双大眼睛转了几个圈,忽然眯成一条线,小灰心领神会,一切尽在不言中。踟蹰了大半天,万千的负荷不知如何释怀,反而越来越凝重,偏偏他格外心思灵敏,欠下的能还得清吗?自觉在泥潭里陷得越来越深,越是挣扎,越是无可抵消,小灰的眼神给了他一种有力地鼓舞。路终究是要走的,步履蹒跚,行进的极是艰难,走到小白身边。
还未开口,已是窘迫万分,只见小白饶有余味的看着他,方才的底气一下子没了,她依旧是她,不带岁月的痕迹,亦如初次相见时那般动人心魄。
鬼厉没有躲闪,温柔复杂的眼神交汇着某些莫名的情绪,百感交集,竟有着些许无可名状的蠢动,惶恐万千,却也任由其游弋。也许只有饮过无情海之水的人,才会那么无情。
“小白,你跟他们先进去吧,晚点我去找你。”
几乎是憋足了劲儿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连他也没察觉出一些微妙的变化,日新月异,人总是踩着脚下的土地眺望着远方,却永远离不开那片滋润他的大地,根儿依旧深深地在里面。
小白用琼鼻疑惑地“嗯”了一声,动或不动,静或倦怠,依旧是那么动人,撩人心魂,那是骨子里的妩媚、优雅,无需做作。一个小动作,一声嘤咛,一个眼神,处处流露着风情,想或不想,在他身边总是难得那么淡定,无可抵抗。
见小白怔了一下,没有动静,鬼厉又走进了一步,几乎可以触碰到她的气息,轻轻地又道:“晚点我去找你!”
小白妩媚的笑了笑,黛眉如远山般连绵,藏着太多的深邃,弯了下,舒缓开来,方道:“也许,听完我的话你会怨我,而不是酬谢之类的。”
鬼厉说罢很自然地返身而去,走了几步,沉吟了片刻,道:“我信你!”
大步流星而去。
小白喃喃回味道,他说信我,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了,狠狠地朝着碎石踢下去,石粉裹满了狂暴的力量,远远地飞了出去,落在一片黑暗的深渊里。
喘息的功夫,燕回鬼魅般出现了,像一抹影子似地无声出现,沉默有力地喊了一声宗主,鬼厉的眼眶有些湿润,拍了拍他的肩膀。
“宗主,你回来了,焚香谷这次可是吃瘪了!”
燕回的眼里出现了一种炙热,掩饰不住的悸动,话不多,简短有力,对鬼厉极为恭敬,显然是很了解他的脾性。
鬼厉没说什么了,思量了一会儿,说道:“你先将他们安顿下来吧!”
“蛮荒圣殿,是时候回去了!”
念叨了一句,自个走了,燕回感激涕零,能进入圣殿瞻仰幽明圣母、天煞明王,那是极大的恩惠,宗主既然能在面前这么一说,显然是许可了。
那边鬼厉跟小灰远远地走开了,燕回得令跟青龙商量了一番,引领着众人退入大殿,方才还喧闹的场地,一下子冷冷清清的。
不知是夜晚冷清,还是那孤寂的狐岐山更冷清。
亘古以来的一个传说,谁看见第一束光,便能追寻着他找到光。
夜总是很静,也许许久以来就是深沉、温情,从不肯让人掀起她多情的面巾,给你温暖,也给你更遥远的寂寞。
山顶很凉,也很静,不知道有没有风。
孤傲的山峰藏起了他的博大,怒喝着指向沧溟,质问天地,把剑所向,却找不着光,夜永远有着无法猜忌的神秘。
山鸟们早早远遁,荒芜的山顶更是寸草不生,就连那黑夜的幽冥使者:血鸦,也不何处去了,除了人的气息,这狐岐山再也找不到一点生机,冷清的可怕。
这样的阴暗之所呆久了,活人也得变死尸,不发狂才怪,无情总是黑夜管用的伎俩,也给了某些人可以藏匿忧伤的宝盒。
坐了许久,也许是山风吹久了,清醒多了,小灰的话也渐渐地多了起来,鬼厉似乎很享受黑暗的滋味,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搭上一句。
小灰将成人的一些细节说的动情,当说起与法相的那场较量时,鬼厉的神情忽然变了,格外的上心,提起周一仙时,方又沉默了。
“法相身上总是有些我看不透,很畏惧的事物,虽然我不怎么相信三眼灵猴是佛祖坐下的护法,可是知觉告诉我,将来我与他恐怕有说不尽的是非。那一场试探虽非尽兴,也是畅快淋漓,天音寺在此人手上倒也不会埋没,也许不久的将来,天音寺、幻月洞将是修罗的屠场。”
鬼厉只短短地说了一句,将来未可知,入佛容易入魔难。
听着小灰提起法相,他整个人忽然不一样了,阳光般的欢跃悄悄爬上那深锁的浓眉,额头舒展,全身紧绷的气息逸散,全新的感触轻飘飘的,连着血肉的嗜血珠发出一阵冰凉的寒意,毫不在意。
法相,你还好吗?
“周前辈会去哪儿呢?”
“你是说周一仙那个神棍,鬼知道,跟四不像的书生同行,也许是去了东海,也许是什么幽冥之所也为可知,适当的时机自然会出现的,神州大地有太多的神秘。幽冥血海,十万大山,阎罗岛,修罗海……”
小灰哈哈大笑,一边小声地念叨着,一边思量着,邪魅的目光透着精芒,神往已久,极是好动,如有双翼定将天下游遍。
也许是身边的碎石垫着他了,猴子很是生气,噼里啪啦将周围的石块全扫下山,轰轰隆隆的碎石挟着尘土向着山下翻滚而去,空旷的山谷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静下来。也许是觉得不过瘾,还是兴致来了,猴子几个翻身,窜出去老远,漂浮在半空,划出朵朵剑花,凭空玄起一阵风浪,气流急速升华,他的双腿缠在一起一直往上冲,莫大的冲力仿佛真能冲破沧溟,羽化仙去,流星一般的寸芒越来越长,像是一团绕烧着的火追溯星痕而去。
越远光芒并未随之减弱,反而越发地的耀眼,远远看去一条火龙腾飞在沧海云间,来回翻腾,深入浅出,掀起一阵阵浪花,海浪、海风与之同起落,甚至还伴有呼啸的怒吼声。火龙肆意在烈火中狂舞,浴火而生,逢火而动,尽情地比拟、勾勒远古沧桑的火之曲。亘古的火舞炫出一幅幅流动着的画卷,一幅连着一副,不断变化着,层出不穷,狂猛的巨兽、远古的巨人、十个太阳、十二个月亮、一把精致的冰宫,血色的海水各种奇异地的画面相继呈现,匪夷所思。
西边的天空又是一阵风刮过,原本的长副画卷模糊了,另一组画面接上,萧索的古战场一杆长枪横插在尸横遍野的人山之上,金黄色的镀金使得他格外的惹人注意。从枪中流淌出的金黄色枪气一圈一圈播撒开来,绵长涓细的血流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全部灌注到这把金枪之中,慢慢地金黄色表面镀上了血色的煞气。巨大的战场其他兵器铮铮作响,或惶恐不安,或极度兴奋,那杆枪孤独地插在哪儿,煞气竟是十分的重,生人勿近,血腥而又壮烈。
鬼厉一惊,怀里的残碎的诛仙剑猛然间有了异动,一截温度一下子冷的渗人,握着它,手指上很快结了一层冰,寒气直往骨子里窜;另一截炙热如骄阳,火红火红的熔岩从底部上涌,竟是异常的烫手,鬼厉的衣衫开始冒烟,起火了,诛仙剑似乎是受到那杆枪的呼应,活了过来,而第三截断剑分外的平静,没有一点反映。
小心翼翼地将三截断剑聚在一起,那杆枪煞气猛然一发不可收拾,汪洋恣肆,洪水决堤,竟是也跟着活了。
它动了。
两把旷世凶器交恶,诛仙剑戾气横生,皇者的凶器不容挑衅,三截断剑有了共鸣,正一点点的重新焊接,诡异的事情骇人听闻。
沉寂的洪荒神器,复苏!
沉醉,飞扬,惊夜。
大半夜阴风骤起,杀气再现。
鬼厉连忙运起大梵般音若护住全身,庄严的梵音一波一波放射而出,与那两股凶悍的煞气对抗着。
突然,惊夜枪拔地而起,血色的浪花如潮水般上涌,它发现这边有人。
掉转枪头,作势欲杀将过来。
鬼厉大骇,手心、额头冷汗连连,画面不动了,那杆枪发现了他。
活了,都活了过来。
枪已出,嚣张地挑衅,君临天下,王者霸气睥睨苍生,一种征服感逼来。
诛仙剑,怒了,凝结的速度以肉眼看不起的急速复原着,一阴一阳,两道气息极速地融合,正从两端冲破第三截断剑。
皇者之威压的鬼厉十分难受,丝毫不向那帝者屈服,惊艳,冷血,爆发,它怒了。
凝结的几截断剑慢慢地升了起来,剑锋所向正是那杆枪。
剑呼唤着鬼厉,渴望他的主人紧紧握住它,征伐天下。
刚要动,去握紧它,一道刚猛的佛门狮子吼撕裂了空中的那副长卷。
碎了。
鬼厉猛然醒了过来,即将重塑的诛仙剑“铿锵”一声跌落在地上……
沉醉其中的三眼灵猴并未觉察到鬼厉的异动,依然固我地尽情展现着奇异的画卷,火龙闷吼了一声,一头扎进血海之中,不见了踪影。
过了一会儿,雷鸣声从东方一座小岛上响起,紫色的闪电一道一道划过苍穹,若隐若现,鬼斧神工般绘制着一张巨网,厚重的雷声一阵阵叫喊,似乎永远也逃不出这座孤僻的小岛。
雷声渐渐越发的清晰,不知何以穿梭过来的,鬼厉真切地听到了。
久违的夔牛、黄鸟、烛龙、饕餮四大神兽一一亮相,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就像生前一般模样,只是身上那种神性完全没有了,外强中干,甚至一阵风、一道闷雷都能将其击碎。空洞的眼眶内,空无一物,茫然,麻木,静寂。
微弱的火苗跳了跳,慢慢壮大了,渐渐地显现出它的真身,一盏灯,幽冥之所的引魂灯。
火光、雷声、光、风雨、黑暗交织了一片,完美地铸就了一幅画卷。
突然,雷声远了,毫无征兆。
风雨声停了。
光消失了。
火,燃烧。
只剩那盏灯,燃烧的画布掉落,飞扬的灰烬无一例外地飘进了那盏灯中。
四大神兽,最后绝望地各自动了一下,永久地消失在灯的火焰中。
永生!
夜似乎重新了静了下来,静寂的黑色布满天地每个角落,什么也看不见了。
灯火也逐渐暗了下去,那一点微光根本不足以照亮幽冥,力不从心,但是欲灭未灭。
闪耀了一会儿,灯火似乎又获得了新生,反反复复的,试图唤醒什么。
月光不知道被什么遮住了,早早地遁迹,黑灯瞎火的,出奇的暗。
鬼厉惊心动魄地注视着天地画卷的变迁,生怕放过了。
可是,太黑了,刺得眼睛酸疼,很是难受。
忽然,画卷又变了,那盏灯倒了,点燃了什么,流淌出一片血色的浮萍。
上下起伏不定。
如血一样的花绚烂鲜红,铺满通向幽冥的路,绽放出妖异的近乎于红黑色的浓艳.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如火,如血,如荼。在黄泉路上大批大批的开着这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当灵魂渡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
花开了,从黄泉,从忘川,一直伸向了无情海的边缘。
冥界的火照之路出现了。
自幽冥之所伸向―――九幽!
生与死共存,不生不死的奇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