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空桑(一)
潮水退去,天空厚实的阴霾渐渐弥散,露出本来的温情,就像少女一般温柔,明朗一笑,窒息的感觉消退,微微有些凉,也许是天将亮的缘故。破裂的地表终于显出本来面目,坑坑洼洼的,几乎找不到一块平整的地方,狐岐山也完全变了样,在两只魔物的争斗之中原样大变。小小的僻静之地居然成了九幽重现人间界首选之地,其中缘由耐人寻味。
大战之中,谁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发生那样的事,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即将陨落却无能为力,原来力量是那么的微弱,九幽一次小小的试探就引来如此麻烦,若是大举来袭,谁可抵抗?
当小灰变回人样,痛楚才一点点爆发,感受的那么真挚,全身伤痕累累,如被冰火两重天锻造了一般,冷热交加,骨头没一块还能自由活动,稍稍吸气也是痛入骨髓;
。脸色一块青一块白,咬着牙,喘着粗气,异常恼怒,恨不能将黑水玄蛇撕得粉丝碎骨,凶厉之气不负洪荒妖物本色。
小环纯净的面颊微微抽搐着,眼睛红润,有些浮肿,弯弯的峨眉向两边延伸,凄楚的表情放佛融进了无限的哀伤,垂头丧气,原本活灵活现的人儿忽然之间像是变了人似地,看来所受创伤不小。衣衫不整,紊乱的青丝无精打采的飘散着,遮住了她的眼睛,竟也混不在意,僵硬地伫立在哪儿,一动不动的望着潮水退却的方向。
黑糊糊的远方可是天涯海角吗?
“小环,回去吧,商议一番如何寻找他们的下落才是上上之策。”
小白率先开口,轻声说道,黯然失色的眼神泛着浅浅的涟漪,额头蹙在一起,深锁着,难以言明的平静蠢蠢欲动,说不清道不明。
“小灰你看此次九幽来袭,意欲何为?偏偏自无情海而来,而且修罗紧随其后,幽冥与修罗联手了吗?”
两人都不吭声,小白又说道,终归是人情练达,见多识广,思索着可疑之处。
“他们还都活着吗?”
小环呜咽了一声,半哭半笑道,红红的眼睛再次山泉暴涨,贴着细腻的小脸淌下,花容失色,颓废之情笼罩在她头顶。
“幻月洞、空桑山据我所知,最有可能是幽冥、修罗与人间界的通道,此番不管他们意欲何为,至少修罗已经染指人间界了,最多五六年便会大举来袭。”
小白沉吟了一下,对着小灰说道:“修罗对于九幽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他们历来关系错综复杂,也许是九幽有大事即将发生急需人间界的力量,也许是他们联手初探,也许是其他因素所致。一切还得看黑水玄蛇那畜生的举动,九幽与人间独有的通道就只有满月井。传说中的蛮荒圣殿可通四界,还尚未开启。”
小灰低着头,阴阳怪气的,吐吐舌嘀咕道:“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极有可能出现在空桑山,想必也是自此处而来的。空桑山可是魔教的老巢了,远非狐岐山可比。野狗小友也该去看看了,那个我们走吧……”
偷偷地阴笑了几声,动手动脚的,想必是想着什么鬼点子了,一点也不担心鬼厉。
小环杀人一般的目光瞪着小灰,冷嗖嗖的,双手叉腰,小脸气得鼓鼓的,偶尔挥手抹一下眼泪,全身气机大开,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似乎是在怪猴子太过没心没肺了。
生气原来也可以那么精致、唯美,如一朵怒放的水仙花,流光溢彩,花枝凌雨,伫立在细雨柔风之中,猎猎而动,遗世独立。
小白不温不火道:“猴子,走吧,如果你不想被烧烤的话。”
哭丧着脸,不吭声了,乖巧的跟在二女的身后,揣度道:真是不可捉摸的动物。生若为人,烦恼还真是多啊。
夜色褪去最后一层外衣,曙光之色冲破阴霾,清辉之下三人渐渐远去……
却说鬼厉在无情海之水中起伏,风大浪急,几个浪卷将金瓶儿远远地抛了出去,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呼啸的海风更是什么也听不见;
。茫茫大海,人何其渺小,凭着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他拼尽全力紧追不放,尽管很微弱,还有一线生机。
天公不做巧,伴有雷电风雨,怒涛滚滚,起伏的海面格外的不安,那即将香消玉殒的红颜能否渡过危机,逃出升天呢?
刚刚靠近,一阵浪花又给远远地掀翻了,喝了几口凉水,有些呛,那微弱游丝的气息越来越弱,风雨交加,饥寒交迫,鬼厉只能凭着气息追踪。牢牢地将那味道记在心底,生怕下一阵浪云袭来,再也找不到那独特的味道。
迷惘的心情亦如这无情之水一般,无边无际,起伏不定,冷萧的夜晚海风是否会吹皱浪花的笑脸,冰凉的海水是否冻伤了自己的心,夜里你可会孤单,翻来覆去的无眠,吹奏海风的号角。清凉的海水随风飘散,放荡不羁,自由自在,却也找不到可驻足之处,失魂落魄地飘荡着,永无止息,jimo不仅仅是属于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仙的。
鬼厉忽然间有些患得患失,只觉得心口如被巨石被堵住了,说不出的难受,莫名其妙的烦躁。
那最后一击惊天绝伦,却也几乎抽空了浑身所有的力气,听着小环的尖叫,他无暇多想转身便投入汪洋之中,也在暗暗的问自己:如若不是小环的哭喊,他会跳下去吗?
谁也不知道,也许他从没想过。
又一阵浪云扑来,鬼厉翻身跃起,只见一点血huangse静止不动,旋进那漩涡之中,四周的海水正以漫灌之势落下,调整了一下呼吸,俯冲而下,奔向那涡旋之中。
当他快要贴近那涡旋之时,突然,一声类似龙吟般的吼叫从漩涡之中传出,潮水纷纷退让,原本小小的漩涡忽然之间布满腥风血雨,惊天的撕扯力憋足了劲儿的漩流,转动的愈发迅捷,莫名的力量推动着,白花花的水浪之下跃起一个蛇头,自漩涡里破土而出。
明亮的两团光照亮了整个海面,那庞大的身躯一点点的浮出水面,脊背之上倦伏的正是奄奄一息的金瓶儿,有气无力的俯卧在那儿。
鬼厉急退,落在虚天之上,远远地与黑水玄蛇对峙,警惕的盯着它,狂风呼啸,万浪蛰伏,只等风起的时候。
黑水玄蛇只是半截身子浮出水面,驮着金瓶儿纹丝不动,盯着鬼厉,一人、一妖破天荒的对望着,叽里咕噜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从那大口之中传来,似乎诉说着什么,又似乎在咆哮挑衅着。
半空之上,鬼厉悬浮着,虚弱的身子也凉嗖嗖的,有些晕眩,漂游了好几时辰,任谁也坚持不来。眼睛却一直敏锐地注视着黑水玄蛇的一举一动,稍有风吹草动立刻抢人。
“嗷呜……嗷呜……”黑水玄蛇再次发出奇怪的叫声,藏身于漩涡之中,游来游去,并未对鬼厉不利,却也很是不善,一人一妖各自思量着什么。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鬼厉衣衫一抖,力道悄然弥散,在这无边无际的海上,功力凭空去了几分,长久的对峙形势越来越不利,他等得了,可是她等得了吗?
一团鬼火拖着光焰的尾巴迷离地闪烁着,忽隐忽现,逼近黑水玄蛇;
。一点攒动,一息波动,难逃法眼,依旧没有动静,任那光点靠近。
几番试探,无动于衷,他俯身落下,脚尖轻轻地点地,稳稳站住,怔了一下,走向金瓶儿。生命的焰火吞吐着漫无节奏的烟云,流逝的火星儿抛下一地的风,噗嗤噗嗤的光随时都会消失了,当它燃尽最后一点希冀,谁还能唤醒沉醉的人儿。
跳动的不安的夜色,还是惆怅的魂儿?
附身蹲下,那轻薄的黄衫已经布满鲜活的血迹,干瘪的血块冰封了长久以来的心绪,紧紧抱在一块守护着最后的温暖,猩红的血笳恶毒地连着肌肤不敢远离。那一袭灵活的黄衫,此刻宛如死物一般,浅红、深红、殷红之色星罗棋布地爬满,布成远古的祭台,生命的火焰点燃四方的长明灯,黑袍耸动,一点点登上那祭台,凝望着血池里那副精致几近妖异的脸颊。古井不波的心弦颂出凄楚的颂歌,四方灯火聚与他手,苍老的浑浊之目落下一滴琥珀般的泪珠,悠然滑落,手起刀落,花开xiong膛,刀刃一削而去,自泪珠中间穿透,喷涌的热血沿着刀刃落尽那血池之中,阴风乍起,她僵硬地动了一下。
万年的祭台之上黑影,沧桑地笑了,穿过手掌的四束光不偏不依的正中她的眉心。
如玉般的肌肤并未烙上岁月的痕迹,几千年来她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那点燃她重生的生命之息,时光遗忘了岁月,光阴之箭种下恶毒的咒诅。
凝霜皓腕luolou着,守宫砂鲜红如活的一般,镶嵌在百余之中,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很久的一个梦,穿越了亘古,编织着九幽幽明圣母的传奇,处子般的青涩,如火如荼的不息等候,守护着破碎的镜子,幻想着他的模样。
衣衫猎猎而动,鬼厉俯身如处冰窟一般的绝境,他的手缓缓停在脸庞上方,怪异地感受着什么,打shi的头发溜下几滴清凉的水柱,滴在那干涩的嘴唇之上。
温暖着渐渐冰凉的气息,只是那水柱却静静地停在那儿,并未下咽,从嘴角滑到另一边。
细细的眉黛藏匿月牙儿最美的凄凉,冰若雪晶,灿如流霞,一切的鲜活顺着细眉释放入虚空。
隔了许久,仅有的一点气息终于动了一下。
她还活着。
鬼厉神念细细扫视了一圈,长叹一口气,一巴掌击中黑水玄蛇凸起的脊梁,早已忘了这不是在陆地之上。
黑水玄蛇吃疼,不快的吼叫,身子一扭,拖着鬼厉钻进了水里。
四更的夜色最深最冷,无情海之水随着潮汐漂游,萧瑟的冷风回荡在洋面上,潜入深邃的沧溟之中……
当鬼厉再次醒来,黑水玄蛇不见了,金瓶儿也不见了,空荡荡的山腹之中只有他一人,冷峻的岩石,怪石林立的通道,黑乎乎的一片,有细微的流水声潺潺而动,左右巡视,完全是一副陌生的境地,但又说不出的熟悉。
是空桑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