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勒的线条快速的交合、融汇,光阴、空间扭曲了,镜面翻转,一阵耀眼的光芒从地上飞了起来,一条接着一条的铜镜纹章都被激活了。整个画面射出一道流光,飞上九天,这一团小小的星图遁入浩瀚的星海之中。神秘的音符在画面中唱响,流动的画面汇成一曲亘古的曲瑶,以无法理解的韵章渲染,活物在那声音的昭示下血脉扩张,静的、死的仿佛获得了另一种生命。光线穿透了屋子,厚厚的冰墙并不足以抵挡微弱晦暗的线条,薄若金纸,清晰地可以看见天地外的景致。置身于满天星海之中,浩瀚银河飞驰在耳畔,远处地平线上泛着蓝白色的微光,微弱的光芒中升起了阴影。
孤零零荒神的碎影在光芒中沉默地立着,十方之所擎立着巨大的幡。他的气息无处不在,让人无法分辨是否切实地存在,曲瑶中仿佛他魁梧得有如巨神,披挂着满是棘刺的金甲,像是从古代的壁画中走出来。虽然只是个虚影,但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居高临下的、帝王般的俯视。
慢慢的近了,声音依旧在浩瀚的星海中飘着,伴着低声呜咽的什么乐器,像是笛子,可是笛子的声音却没有那么低沉,像是笙笳,可是笙茄又没有那么雄浑。
青颜用心去听那曲瑶,却发觉一切自己都听不懂,可是偏偏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在哪里听过这种古玄的歌,仿佛从很古老的时代就一直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月光忽然投了下来,他抬头,看见黑云中裂开了口子,一轮圆满的月正悬在天空。沿着那道裂缝,整片整片的黑云裂开消散,星空也展现出来,满天都是清光。周围浩瀚无边的冰原上,每座冰丘上都反射着星月的冷光。
浩瀚无边的冰原……
他生在这片冰原上,却是第一次觉得冰原那么浩翰,令他不由得不敬畏。
白翎从衣裙上拔下一根翎羽嗅了一下,拨开眼前游弋的星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北方。她的目光恢复了锐利,还是冰原之人的锋芒。
地面上的南斗六星图栩栩如生,有了生命一般,亮晶晶的,点缀在混沌晦暗的群星图中,分外的耀眼。晶莹彻透的星光源源不断地顺着殷月指印流入体内,那些环绕在四周的血雾集聚地收缩,力图守住自己的阵脚,遮盖的密密实实的,不容外力介入。虽是如此,依然未能阻止星光的摄入,瀚海阑干,群星璀璨,小小的血雾如何能与虚天抗衡。随着星光摄入的速度越来越快,殷实稠密的血雾亮白了,依约看见中间盘腿而坐的陆雪琪。她的脸色凄白,手脚冰冷,只有着微弱的气息,整个人完全被冰封了,光阴停滞在异变发生的那一刻。
世人言:北斗主死南斗主生!此刻的南斗六星大放异彩,虚无缥缈的云云九天之上,那勺柄指向西北方,勺子的柄把部分比之北斗七星少了一颗星,形状看上去几乎是一模一样,星图略小了一些就是了。晦暗的星海之中柄勺如同佛光普照一样,晕红了整个星图,那方寸之地绽放出来的光芒如此强盛,仿佛淤积千百年的星云能量在这一刻爆发了。
南斗六星图在殷月手势的引导下,勺柄慢慢地偏到正北方向,六颗星粗略看去是在一条直线上了,宛如一块晶莹剔透发光的玉,光彩夺人。六星连成一线,光刃哧哧的直透封堵在体表那一层寒冰之气。水月洞天,冰晶寒射,一泓铭文若隐若现,虽是薄薄的一层寒气,却异常顽固,与光刃相持不下。一退一进,反复的牵扯,光芒已经不能用耀眼来形容了,爆炸性的极光照亮了整个屋子,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殷月沉闷地吐了一口浊气,伸了伸弯弓一般的腰杆,失血之后脸色红光满面,胳膊青筋暴起,血脉扩张,充满了雄浑的力量。感觉变得迟钝了,冻伤都不觉得疼痛,也不会感觉到疲惫,幻觉中己的身体变得更强壮,更敏捷。
就在这个时候,几人发现本来已经非常疲惫的殷月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在很短的时间内把身体剩余的全部力量都发挥出来。肌肤滚出金色的血液,如佛光一般镀遍全身,突然他做出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两手、两膝和头一起着地,匍匐在大地之上。原本构筑的南斗六星图放大了,整个躺在星图之中,与天上的星图遥相呼应,天上地下无限的再次被拉进……
突变之下,他的气势乍变,如果说先前是仙人的姿态,此刻却是实实在在的神帝之威,凤儿最先抵不住,被轰了出去。青颜一步步的倒退,被逼到门口了,如若不是手把冰墙,早也被气劲掀翻了。只有白翎退了半步,满目的狂热,那是优秀的星辰武士才能触碰的“逐日体验”。
星辰的力量使得武士的臂力、体力、速度、灵活甚至思维的速度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增强;这种情况是最常见的,长久以来在部落流传的神话说,当战士吸收星辰的力量到了极点,身体就会发生变化,兽化为本族的星兽,但这个传说也记载,兽化的战士们在失掉星辰的力量之后,身体无法还原。
这样的异变对青颜来说,无异是噩梦,他的知觉被提升至极致,仿佛面前是碧水寒潭的水面,平滑如镜,镜子里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他,水面晃了一下,那个人在对他笑。是的,那个他在笑,此时的青颜却无法动弹了。假作真时真亦假,镜子的人控制了他的知觉,本体在碧水寒潭里畅快的游弋,碧水荡漾,金光摇曳,快活地与同类追逐嬉戏。
如此的虚无缥缈,他想把目光从镜子里挪开,可是他忽然发现他已经做不到了。他的视线根本就是落在镜子背后,镜子里面是一片水波在荡漾,里面那张面孔是如此的熟悉,一丝一丝的皱纹和秃光的头,花白的眉毛下一对带着诡笑的眼睛。
恐惧当头笼罩下来,他抛下了镜子看着周围,可是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不在碧水寒潭里,他在冰屋内!
一切全部都错了,他头痛欲裂。
他冲出了冰屋。他看不见东边雄伟的彤云大山,也看不见周围的冰雕和其他的冰屋,总是围绕冰屋的绿水也没有。一切都没有了,只剩下平如水面的冰原和满天的星月。他喘着粗气奔跑了几步,可是没有用,什么都没有。
他猛地一回头,圣山也没有了。只有一面明亮的镜子,躺在冰原上,反映着漫天的星光。
那个人从镜子中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对着天空张开双臂。风吹起他白色的长袍,他胸前配着冰原祭祀才有的双头鹰古铭文星坠,他对着天空祈祷。他才是碧水寒潭化形的金鱼精,
青颜。他在行一个古老的礼仪,对着星空发出了呼喊。
星光明亮起来,它们的光变得火热炽烈,颜色转为耀眼的蓝白。周围热得像是被沸水围裹着,青颜全身的毛孔都紧紧地收缩起来。他颤巍巍地看着天空,耀眼的光仿佛瞬间就把他的眼睛完全烧毁了,可是他偏偏能清楚地看见那些世间所没有的光芒,顶天立地的巨大武士满身是光明的火业,他们在天空背后挥舞着,每一击都足以击碎天穹,天空因为他们的搏斗而开裂焚烧。
漫天的光明流了下来,像是惩罚之火的大雨。每一滴雨落在青颜的身上,都燃烧着他的身体,把他化为一团火。天压得越来越低,大地都在溶化了。那个镜子中站起来的人,如今
青颜也相信他是真正的碧水寒潭的青颜。他向着东南西北各走了十步,光芒的脚印步成了神圣的烙印,在熔岩般的大地上发出最炽烈的白光。
他忽然成为青色的影子成千上万倍地膨胀起来,猛地转身,青颜才发现他的脸已经变成了殷月。
殷月把手按在青颜的头顶,“你可要我救你于毁灭么?”
青颜就要跪了下去,他的膝盖已经软了,完全被那种威严压服了。那不是帝王的威严,那是神的威严!
他咬牙,也许他的牙已经不在了,被火焰烧毁了,他不知道。
牙上传来了感觉,他还有牙,还有嘴。
“无方……无方之境……”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咆哮起来,“这是幻境!”
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汗一次排了出去,他整个人像是崩溃一般背摔倒下。
有人扶住了他。
他还是在冰寒之气大声的屋内,双手死死扣紧冰墙里,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的水镜。
白领就立在他的身旁,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在他清醒之前,白翎分明在拼命地摇晃着他,可是他却全然没有感觉。“无方……”青颜喘息着,“那是无方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