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的时候,天又开始转阴,进入了多雨的季节,每一场秋雨都预示着冬日的早早来临。深秋的雨愈发冰冷了,雨点大而急,打在人身上沁着彻骨的寒。
市区步行街的一家咖啡厅,因秋雨的缘故,客人也少得可怜,陆陆续续地有几个客人进来后都找到了由大片绿植遮挡而天然形成的卡座上,或等人,或谈生意。
咖啡厅的门又被推开了,风铃被门外的风吹得铃铛乱响,不过倒也好听,细细碎碎的像是谁在说着悄悄话。厉冥禹走了进来后,侍应生赶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雨伞,帮忙收好。他将外套脱了下来,弹了弹上面的水雾,然后搭在胳膊上,然后大踏步走向咖啡厅最里面的那处座位上。
在他身后,又陆续进来零星几个客人,卷进来一股子雨水的腥气。
芭蕉叶将各个座位都分化得十分严密,只能闻见其声却足以看不见其人,咖啡厅里回旋着慢调的爵士乐,为繁忙都市下产生巨大压力的人们带来一丝慵懒和悠闲。
厉冥禹径直到了最里面的时候,苏映芸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之所以挑选这个地方想必也是因为一份乱中取静吧,这里虽然安静,但大家都各谈各的,这个城市太喧嚣,太烦躁,没人会有那个时间或心思去偷听其他人在说些什么。
见厉冥禹准时出现的时候,苏映芸下意识起身,这一次像是在重新审视他一样,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丝复杂和难以言喻的担忧,一时间竟然显得有些局促。
厉冥禹将大衣放到了一边,坐了下来,侍应生紧跟着上前,礼貌询问他要点什么,厉冥禹没有看苏映芸,只是淡淡说了句,“先等等。”
侍应生微笑着先离开了。
植物包围的空间,独立而隐秘,却令人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至少苏映芸这么认为。
厉冥禹将身子倚靠在椅背上,目光稳定沉静地落在苏映芸脸上,他没再开口,似乎在等着她的主动开口。
一时间,苏映芸也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后,先是轻声问了句,“小冉她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身体已经康复了。”厉冥禹回答,语气依旧淡然。
“哦,那我就放心了。”苏映芸暗自松了口气。
厉冥禹见她这样,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冷意,一字一句开口道:“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和苏冉要结婚了。”
“什么?”苏映芸拿杯子的手陡然一颤,看向厉冥禹的目光里顿时充满了警觉、迟疑和一丝易于察觉的……惊恐!
“我想很快苏冉就会同你讲的。”厉冥禹含笑,可那笑丝毫没有渗入眼睛里分毫。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形容倾盆,搅得人心更加不安。
苏映芸的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有话想要一吐为快,可话到嘴边总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厉冥禹倒也看得真切,但也故作等待,干脆叫来侍应生点了一杯冰水后,慢慢喝着,与苏映芸的紧张和恐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良久后,苏映芸才挤出了一句话来,“不行,我……我不同意你们重新在一起。”
“儿孙自有儿孙福,苏冉已经成人了,就算你是她的母亲也没权力阻止她的幸福。”厉冥禹淡淡笑着,狭长的眼眸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之态。
苏映芸看得真切,心中的刺痛更深了,舔了舔唇,看向他,眼神多了一份坚定的力量,“你娶小冉是为了给她幸福吗?我看不到你们两个在一起后会有什么幸福。”
厉冥禹闻言后不怒反笑,“这是你今天约我来的原因?”
“是,我想请你离开小冉。”苏映芸深吸一口气。
“理由。”厉冥禹看着她,静静说了句。
苏映芸张了张嘴巴,半天没说出理由来。
厉冥禹则笑了笑,却也没说什么,拿起外套准备起身离开。
“只是因为你是顾怀阳的儿子!”身后,苏映芸艰难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厉冥禹的背影略显僵直,宽阔的双肩也开始渗透着无尽的冷漠,他转身,看向苏映芸,唇畔的笑滞住,倨傲的下巴也微微绷直。
“如果你跟小冉在一起只是为了给你父母报仇的话,那么请你离开她,有什么仇你就冲着我来好了,小冉这几年已经受了太多的苦。”苏映芸的呼吸略显急促,拳头攥的紧紧的,盯着他,“你不能再折磨小冉了,以前我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会一次次地去伤害小冉,只是为了你心里的那份仇恨。小冉已经不能承受再多的伤痛了,四年了,她前后失去了两个孩子,晋鹏也死了,难道这些还不能抚平你心中的仇恨和伤痛?”
厉冥禹微微眯起鹰眸,良久后唇稍慢慢勾起冷笑,“因为你们夫妻两人的贪欲而害死的两条人命,真是难得你现在还有理由在我面前理直气壮。”
“这不是理直气壮,这是――请求。”苏映芸看向他,眼底慢慢腾起伤痛,“我只是用一颗母亲的心来为自己的女儿争取唯一可怜的自由而已。”
厉冥禹唇边的冷笑更深了,“是吗?好一份伟大的母爱,我记得,当初我的亲生母亲也是这样恳求你的。”
苏映芸的嘴唇微微一颤。
“当时你有没有想过,她也是用一颗母亲的心来恳求你的帮助呢?”厉冥禹的语气缓慢而平静,但,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力量。
“我当时……当时只是……”苏映芸的嗓音显得干涩,敛下的眼眸几多无奈。
“这么多年你吃斋念佛,为什么?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消除你们和家的罪孽?”厉冥禹重新坐下来,身子朝后一倚,淡淡说道。
苏映芸的身子一抖,“难道,三条人命还不足以让你平息仇恨?”
“三条人命?说的好听,除了和晋鹏的那条外,剩下的两条小生命都是我的血肉,苏映芸,你这笔账倒是算的挺精细。”厉冥禹的目光陡然变得严苛,语气也锋利了不少。
苏映芸深吸了一口气,不再与他多做纠缠,迎上他锋利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想报仇的话,直接就来找我,还是那句话,离开小冉,她始终都是无辜的。”
“是吗?”厉冥禹冷哼一声,“这是你们和家擅长的诡辩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和晋鹏、你还有你的女儿苏冉,你们三个都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