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海峰的建议,给了林振华一个启示。北方省与尼宏重工洽谈引进大化肥设备的事情,一直都是秘而不宣的,属于暗箱操作。林振华要想从中插进一杠子,就要把暗箱酿成明箱,让整件事情在透明的环境下来进行运作。林振华有这样的自信,只要一切都公开透明,汉华重工是不会输给尼宏重工的。
想通了这一点,林振华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带上韦东齐、何飞,直奔新华社,找他的老朋友,新华社记者徐海皓。
徐海皓其人,原来是新华社驻江南省记者站的记者,几年前,因为汉华机械厂工人姜铁梅写匿名信状告林振华侵占职工住房,他专门去汉华机械厂做过采访。在这次采访中,他认识了林振华,并且对林振华形成了好感。后来,他写的关于林振华承包劳动服务公司的内参引起了中央领导的关注,并最终增进了劳动服务公司的股份制改革。
在那之后,林振华与徐海皓成了不错的朋友,两人经常有些德律风或者信件上的来往。去年,徐海皓调回了新华社总社,还当了一个刁、部分的负责人,林振华来北京时,也曾造访过他。
这一次,林振华决定再请徐海皓出手辅佐,为汉华重工介入北方省的大化肥项目制造出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克不及算是新闻了。”徐海皓听完林振华的介绍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说的这位刘副省长,叫刘什么来着?”
“刘永乾。”林振华说道,这正是那位刘副省长的名字。
“嗯,对,刘永乾,我接触过他。丶,徐海皓道,“其实吧要说他跟日本人有什么幕后交易,我看倒不一定有。他主要的问题就是很是崇拜日本人和日本技术,我在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咱们国内有很多这样的官员,他们对国产技术完全没有信心恨不得连一把钳子都要从国外进口才踏实。”
“照他们这样的想,咱们自己就不消搞装备稍造业了。
,林振华说道。
徐海皓笑道:“还真让你说对了。现在有一种观点就是认为中国不该当搞装备制造业,中国应当专注于搞产品组装,什么电风扇啊、洗衣机啊、自行车啊,这些是中国人该搞的工具。”
林振华也笑了:“这不都是我们汉华家居公司的产品吗,看来我又有先见之明了……对了,我为什么要说又?”
徐海皓道:“人家这可是有理论依据的,这叫做全球大循环理论,据说还是个叫李嘉图的洋人提出来的。丶,
何飞道:“这事我知道,最近报纸上吵得沸沸扬扬的,都是这个理论。这个理论大致的意思是这样的它认为全球是一个完整的经济系统,每个国家都是这个系统中的一环,相当于工厂里的前后工序的关系,所以叫做全球大循环。
这个理论认为各个国家应当根据自己的资源天赋,选择大循环中的恰当的位置。好比说,技术领先的国家,就应当专注于成长技术,提供装备;资源丰富的国家,应当专注于提供资源;像中国这种技术落后而劳动力丰富的国家,就应当专注于从事加工工业。从国外进口设备和原料,利用中国的劳动力进行加工之后再卖到国外去。
至于它的理论基础嘛用的是大卫一李嘉图的比较优势理论。李嘉图是,泄纪末的英国经济学家,名气很大的。”
徐海皓道:“何部长说得很对。就这个理论,我们社里还专门请于建教授来讲过呢,他是目前国内搞全球大循环理论的权威。他给我们举了一个亚洲四小龙的例子据他说,亚洲四小龙的崛起就是全球大循环理论的成应用,这四小龙在经济起飞之前,一无技术,二无资源,三无资金,只有劳动力比较廉价。
它们便采纳了大进大出的贸易体例,从国外进口原材料,在本地加工之后,再出口到国外,自己只是作为整个全球经济循环中的一个环节罢了。于教授认为,中国也应当走这样的道路,应当把精力主要集中于大进大出型的加工工业,不要好大喜,去搞什么装备制造业。”
徐海皓把何飞叫作何部长,是因为何飞在汉华重工的职务是销售部的副部长,在此前林振华已经向徐海皓介绍过了。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丶听到徐海皓说的这些,韦东齐不客气地评论道,“我是搞技术的人,经济上的事情我不懂。可是,搞装备制造业怎么能说是好大喜呢?咱们这么大一个国家,不搞装备财产,将来难道连一台机床都要进。?不说另外,万一人家卡我们一下脖子怎么办?”
徐海皓笑道:“韦处长,你这种想,叫做冷战思维,已经过时了。现在时兴讲新思维,讲全球一体化。世界都是一体的了,不消担忧他人会卡你的脖子。”
“这是谁说的!”韦东齐眼睛立起来了,“什么叫不卡脖子,我们想引进一台高精度的机床都办不到,什么一体化……”
“老韦,徐记者跟你开玩笑呢。”林振华拍拍韦东齐的手背,示意他淡定一些。林振华从徐海皓的语气中能够听出来,他其实不赞成他自己说出的这些观点,他的语气是带着几分挪榆和无奈的。由年代中后期,中国的知识界对这个世界有过太多美好的想象,大家坚信,所有的错都是源于中国不敷开放,只要中国愿意把牙齿拔光,向世界展示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形象,世界列强就会敞开温暖的怀抱来欢迎中国。
固然,有这种想的,其实不但限于中国的知识分子,苏联人对此的迷信更甚于中国。作为一名穿越者,林振华知道,在几年后,苏联将完全实践这种人畜无害的思路,可是,西方并没有如当初许诺的那样给予解体后的苏联以经济和政治上的支持,相反它们趁着俄罗斯虚弱的时候,把北约一直东扩到了俄罗斯的鸿沟,并且大力支持俄罗斯民族地区的割裂势力,意欲把俄罗斯肢解成无数的碎片,使其永远不克不及再撅起。
“老徐你对我们这件事是怎么看的?”林振华把话题扯回到眼前的事情上来。他不是一个政治家,无意对政治颁发太多的意见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汉华重工的成长问题,做好汉华重工的事情,自己就是在为国家的装备工业添砖加瓦。
徐海皓道:“我刚才看了你们的材料,几家权威机构都已经对你们的技术进行了认证,也就是说,你们完全具备提供40万吨大化肥成套设备的能力。如果北方省简直筹算建设这样的大化肥项目,理所应当是要优先考虑你们的。”
“简直如此。”何飞道,“即使在美国,政府采购也有国民优先原则在本国产品和外国产品条件相当的情况下,要优先选购本国产品。在重大装备方面,国家更应当遵循这样的原则,以此来扶持国内的装备制造能力。”
徐海皓拿出一个采访本记录着何飞说的话,这些内容,未来是可以写到报导中去的。记完之后,他说道:“我支持你们的观点,不过,你们具体希望我做些什么,能不克不及说来听听?”
林振华道:“北方省的这个项目,到目前为止还是在进行暗箱操作。我想请你们去报导一下把这件事从暗箱酿成明箱。然后我们会联系一些部委让他们以此报导为借口,对这个项目进行干预,这样我们汉华重工就有机会了。”
徐海皓想了想,摇摇头道:“这恐怕不太合适。北方省引进一套设备其实不算是什么重大新闻,我们大张旗鼓地进异报导明眼人一看,也就知道我们是在搅局。未来如果你们再介入,则人家很容易就会想到我们和你们之间是有默契的,这对你们获得这个项目会带来麻烦的。”
“这不还是和各部委的说一样吗?”林振华苦着脸说道。细想一下,徐海皓的说简直是有事理的,媒体去曝光此事,与部委插手此事,其实是一样的。部委觉得未便插手,媒体也同样未便插手,徐海皓的说,倒其实不是在推托。
何飞沉吟片刻,说道:“徐记者,我倒有一个想,咱们能不克不及来一个迂回战术,我们不主动找北方省,倒要让北方省不克不及不来找我们?”
“怎么个迂回,愿闻其详。”徐海皓说道。
何飞道:“我们还是要请徐记者辅佐做一下报导,但报导的内容,不是关于北方省的大化肥项目,而是我们汉华重工搞出了大化肥设备这件事。我们把宣传做大,做到路人皆知,这样北方省再想装聋作哑,说他们不知道国内有这样的设备,也就说不过去了。”
“这就是所谓炒作了。”林振华呵呵笑道。在后世,这样的手其实不罕见,我不直接说我要争取这个项目,但我大力宣传,说我在这个项目上很是擅长,这样就给决策者形成了压力,使他不克不及不考虑到我。何飞不愧是学营销的,玩这种阴损的招术颇有一套。
徐海皓点颔首:“这却是一个不错的主意,那么,要大力宣传你们汉华重工,有什么具体的名目没有呢?”
“固然有。
,林振华道,“自主立异结硕果,民族精神放光芒。汉华重工集团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路线指引下,在十二届三中全会春风吹拂下,在改革开放的阳光普照下,在你徐记者的亲切关怀下……”
“还有我的戏份呢?”徐海皓笑着说道,他固然知道林振华这是在胡扯,不过,如果把徐记者的名字换成某位领导干部的名字,这样说就完全合理了。
“大家都有份。”林振华道,“我还没说完,在干部丶工人和技术人员的共同努力下,汉华重型工业集团突破西方国家的技术封锁,研制成的万吨大化肥成套设备,填补了我国重大装备研制中的空白,彰显了新时代民族企业的自力更生精神。还有其他什么重大意义,就看徐记者的生花妙笔了。”
“我怎么觉得你已经替我写得差不多了。”徐海皓郁闷地说道,“看来振华平时没少看我们的报导,我们这点套路,全让你摸熟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该失业了。”
“我们做企业的,哪能不和媒体打交道啊,媒体这些套路,我们肯定要研究的。”林振华说道,“老徐,你觉得我这个想怎么样?”
徐海皓点颔首道:“我觉得可行,自力更生这个话题,属于百说不厌的。我们可以先找一个由头,对,就以你们的设备获得化工设备院认证说起,可以先发一条简讯。然后,再配发一个长篇报导,这其中需要一些感人至深的故事,好比什么家人生病、老人去世,而技术人员坚守岗位,不克不及去探望之类的……振华,你瞪我干什么?”
林振华恼火地说道:“你们记者能不克不及积点德,报导先进事迹就报导先进事迹,干嘛非要咒人家家人生病、去世啊。”
徐海皓笑道:“你也可以用另外事例嘛,好比说妻子临蓐,或者推迟婚期,这不都是喜事吗?不过,必须是真实的,我们可不搞客里空那套。”
何飞指指林振华道:“这样的故事却是有,我们林总就为了这个的万大化肥设备而推迟了婚期。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原本应当这个月办喜事的。”
“哦,新娘子是谁啊?,丶徐海皓八卦地问道。
“你见过的,杨欣。”林振华笑着说道,“你别异何飞瞎扯,我们早就领证了,已经是合夫妻了。”
徐海皓道:“这个我却是知道,好像五年前我去汉华厂采访的时候,你们就住在一起了吧?,丶
“没有,这个可没有!丶林振华连忙辟谣,“老徐,你是国家的喉舌,可不克不及传这种谣言哦。”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谈笑之间,在徐海皓的脑子里,一篇长篇报导已然成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