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唱晓,不久点点光线透过窗户纸淡洒下来,照在无涯子身上,原来他已昏睡了一天一夜。此刻眼皮忽动,迷茫睁开,只见四周罗帐幔幔,丝棉裹身,身子欲动一动,就好像浑身骨头似散架了一般,疼得利害,如若不动,便相安无事。
他双眸滚动处,忽见室门倾开,进来一少年,白衣轻装,嬉皮闲洒,正是孙儿梁萧。见了他,无涯子微咬了咬牙,怒骂:“你这孩子,忒也可恶,昨天因何那般待我?你若不说明,我做鬼也不饶你?”
梁萧笑道:“外公息怒,就算给萧儿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那样对您啊!萧儿这样做,纯粹是给您医治旧疾而已,真的别无他意。不信,您瞧,您这不是好多了么,再将养两三个月,即可下床行走。你若再不信,三个月后,大可砍了我脑袋。”
无涯子见他说得挚诚,便信了几分,点头道:“好,我权且信你,你若敢骗我,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追杀你!”
梁萧心想:“乖乖,逍遥派的规矩,原本就是,哪个运气差些的人,一不小心听到了‘逍遥派’三个字,这个人天涯海角都要遭到追杀。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既然静云伤势已好,总算了却一桩心事,接下来应该着手追查慕容博这老儿的事了。”一念于此,抱拳道:“外公,萧儿不能多陪你了,我还有急事待办,这便告辞了。您好好休养,待您痊愈,萧儿再来看望你!”
无涯子眉头一皱,道:“怎么?急着走吗?也不多陪陪我老人家,我一个人,没个亲人在身边,很惨的,难道你忍心扔下我这个孤苦的老人家?”说着眼角竟然湿润起来。
梁萧瞧着,好生不忍,微一踌蹉,忽然道:“这样好了,我必须走,但妹妹可以留下来照顾您,直到您康复为止,这样安排,您可满意?”
无涯子眼睛一亮,连道:“满意,满意!”但仔细一想,又觉哪里不妥,遂问:“孩子,你当真舍得和她分离?”
梁萧笑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无涯子也笑了,赞道:“好个两情长久,朝朝暮暮!”心想这个孩子比他当年勇敢,也比他幸福多了。
过了良久,无涯子又叫道:“孩子,你过来!”梁萧依言上前,听他又道:“把被子掀开!”梁萧听了一怔,呆呆的便不去动手。
无涯子见他发愣,不禁笑道:“傻孩子,你想甚么呢?快动手啊,我手足已断,难道你想我亲自来不成?”梁萧微一犹豫,还是把被子掀起,扔进床里头。无涯子笑道:“好了,将我手上的戒指摘下!”梁萧“哦”了一声,听话取了下来。无涯子又道:“孩子,把它戴你手上!”梁萧还是“哦”的一声,真个戴上。
无涯子微笑了笑,似乎颇为满意,说道:“孩子,从今天起,你便是我逍遥派的掌门人了!”
梁萧吃了一惊,急向后跳了一步,他早该想到的,怎地如此之傻,忙摇头道:“不,不,我不能答应您!”忙将戒指取下来,走上前,欲要重新戴回他手上。
无涯子微恼,训道:“此乃掌门信物,你岂可轻易取下。既然收了,那便是答应。”
梁萧道:“是您蒙我戴上的,算不得数。再者,您不也起疑我在骗您吗?既如此,干么还要我当劳什子掌门,不怕我真个骗了您?”
无涯子道:“孩子,一事归一事,我老人家年纪虽大,却也不是老糊涂,分得清哪个轻哪个重,我说你行,你便行。孩子,别犹豫了,答应外公好吗?”
梁萧听他言词恳切,近乎祈求,颇有几分心动,暗暗咬牙,还是坚持拒绝,道:“不成,我不能同意!外公,您还是另找别个吧?”
无涯子深深叹了口气,道:“唉,连你也不肯帮我!”梁萧道:“外公,并非萧儿不帮您。而是我有难言的苦衷啊,我若答应您接替掌门之位,他日老头子得知,他一定杀了我的,这个险,我万万不能冒。”无涯子很诧异:“老头子?”
梁萧笑着解释:“就是我爹啦!”当下便将出门前和父亲约法三章之事,对无涯子一五一十说了。岂想无涯子得知后,却是哈哈一笑。梁萧见他笑得古怪,便问其因。
无涯子笑道:“你爹只是不想让你去碰‘武林盟主’这个宝座罢了,并非禁止不许你当掌门。他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你又何苦执拗呢。”梁萧道:“外公,决非萧儿执拗,不行便是不行!”无涯子问:“没得商量?”梁萧傲然:“没商量!”无涯子道:“那好,我来问你,逍遥派武功,你会了几门?”
梁萧想了想,拧眉道:“除了大师伯的以外,其他的基本学全。”
无涯子笑道:“这便好,你既已学会本门武功,而且还胜过我这个掌门人。以逍遥派的规矩,谁的武功高,谁便是掌门。换言之,你既打败了我,你就是掌门,这可无从抵赖。”
梁萧急道:“那天纯属侥幸,萧儿利用外公手脚不能动弹之便,屡施巧招,这才胜了您一招半式,若真个打将起来,我能有几条命与您相抗。”说甚么他也不同意。
无涯子灵机一动,说道:“孩子,是否外公履行当日赌武的诺言,你就肯执掌本派。好,如果是这样,外公这就给你跪下,叩完那三个响头。”挪动身子,当真欲要挣扎起来。
梁萧急疾抢上按住,叫:“外公,您别乱动!”昨天费了极大的劲,才好不容易将他骨头安好接上,这当耳可不想出任何差错。
无涯子见孙儿特别紧张,心中又有了新计较,笑道:“天底下没有谁可以命令我无涯子说不动,除非那人是本派掌门,嘿嘿,怎样,想不想让我动?”梁萧气道:“你威胁我?”无涯子道:“好,你既然忍心,那我还是动好了!”头拼命仰起。
梁萧咬了咬牙,忽然将心一横,道:“好,算你狠,无涯子,你赢了,我答应你便是。”无涯子笑道:“既然答应了,那还不快快松手。”梁萧一怔,这才惊觉自己双手一直按在无涯子胸膛之上,愣了片会,赫然后退,歉然道:“Sorry,我不是故意的。”无涯子笑道:“孩子,我怀中有幅画,你帮我取出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