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携其妻李柔快马驰回汴京,其实高太后头七已过,此老一回家门,茶尚未喝,急换上官服,便直奔皇宫而去。但那皇帝好不容易亲政,自然没功夫搭理他。此老倒也倔强,扑咚一声跪在宫门外,请求觐见皇上。
那内侍与他有些交情,几次三番去通传皇上,这皇帝只说不见。你道为何这般?当初这梁尚书领旨去西夏,替儿子求亲,根本就不是皇帝的旨意,而是高太后强迫皇帝下的圣旨。如今这哥儿亲政了,这口气叫他怎能不出。
那大人也傻得可以,直跪到月上柳梢头,皇帝仍不见他,可此老也不打算放弃,就这么跪着。皇帝忙完了事儿,听内侍说尚书大人还在宫门候着,等皇上宣见。这皇帝一听,可就乐了,心想这老儿是铁打的么?从中午就跪到现在,不吃饭也该喝水吧?
可是他偏偏滴水不喝,米粒未进。到此等境地,皇帝也不禁动容了,人家毕竟是两朝元老,尚书大人,倘若传出宫闱,说他皇帝刁难,影响多不好。况且梁景在此帝眼中,算得上是个人才,国家栋梁。往后还须他鼎力辅佐支持,何必在些许小事上斤斤计较,当即吩咐内侍,宣他进来。
梁景跪了半天半夜,双腿早已经酸麻,好不容易撑起来,颤巍巍走进殿内,又跪下,向皇帝行了君臣之礼。那皇帝见了他此等模样,忍不住心底好笑,淡定问他:“卿家深夜来见朕,不知有何紧要之事?”
这大人一听,脸色一沉,合着他跪了这许久,都是白跪了,但皇帝可不是常人,自不比他儿子梁萧,老子生气了,想吼想训随时可以。如今在君主面前,这气得忍着,缓缓向那皇帝说明了来意。
初始皇帝不允,待见此人如此忠心,说不了,只得带他去高太后灵前,上柱香,聊表心意。到那之后,皇帝屏退左右,只剩自己与梁尚书两人。
梁景燃起檀香,拜了拜,悼念一番,正待插上香炉。就在这时,突听那皇帝“啊”的一声惨叫,倒在了梁景一侧。这大人急速回头,却见皇帝两只眼珠子睁得老大,倒在地上,嘴角溢着血,然而胸口那里直插着一根檀香,香没至根,伤口处缓缓流出血来。
这大人见了大惊,直唬了个悚惧,扑下身去,扶起那皇帝,但那皇帝瞪着眼“呀呀”几声,嘴角直冒鲜血,随之脑袋一顿,垂了下来,至死也不曾说出一个字。这大人止不住虎泪悲流,大声嚎叫。
他这么一叫嚷,顿时引起了殿外守门内侍的注意,只道发生了甚么事,有好几个人直冲进来。撞门之前,一面使劲,一面唤:“皇上,皇上……”待门撞开,冲进来了,却见皇帝已然断气,而梁尚书手中满是鲜血,正抱着皇帝。
众人都道是他杀了皇上,惊慌之余,撒腿便跑,奔走相告,说:“皇帝驾崩了,尚书大人杀了皇上……”一霎时之间,惊动了御林军,更惊动了向太后,不消一会,整个皇宫鸡飞狗跳,人人知道:“皇上被杀了,凶手是尚书大人!”就这样梁景被抓了。
梁萧听到这里,叹了口气,问:“爹爹,那您没有向向太后申辩么?”梁景苦笑道:“怎么没有?爹说了,但谁也不信。太后说,爹深夜进宫,定是图谋不轨,目的就是要刺杀皇上。如今是证据确凿,人赃并获,根本不容爹有丝毫抵赖。”
梁萧然犹苦思,感叹不已,蓦然灵光一闪:“敢在皇宫行刺之人,而又全身而退,必须具备以下条件:第一,武功高强,最主要的是轻功极佳,不然像皇宫这般的高墙,极难飞出去;第二:有内应,不然皇宫房舍众多,皇帝老子在哪间房子,他如何知道?就算一间间去找,也费时过甚,外头的巡查侍卫不可能没有察觉?”
一念及此,便问父亲道:“爹爹,当时皇帝屏退左右,只留你二人之时,您有没有感觉哪些地方不对劲、不寻常?”梁景见问,微微冥想,回思当晚情形,当那些片段在脑海中再过一遍之时,很自觉的摇了摇头,只道:“好像……”这时从天窗呼啸进来一阵冷风,梁景罢手道:“等会!”
梁萧急道:“爹,您是不是想起了甚么?”梁景拧眉道:“好像是!爹记得那晚月亮很圆,一整夜都没风,可是有一面幔帷,似乎被风扯了起来,但其他的都没动……到底是甚么呢?”又深深陷入了沉思之中。
少顷,那父亲一拍额头,叫了起来:“是了,我在供桌上看到了一个‘十字影子’。”梁萧纳闷“十字影子?”他深知极少有事物能形成十字影子,除非是人,那人隐身在梁上,被窗外的月光折射,刚巧照上去。
但父亲提供的这些线索都是白谈,这公子情知是谁在陷害父亲,然而苦于没有证据,便不能替父亲翻案,再求证一次,问:“爹爹,您当真不愿跟我走?”梁景摇了摇头,理由还是那般,个人生死事小,梁家声誉事大。
听父亲如此坚决,梁萧亦不好勉强,又问:“那爹,您可知我娘在哪里?”梁景叹息一声,手指墙壁那边,说道:“女牢房哪里便是!”
梁萧大惊:“甚么?我娘也被他们抓了,以她武功怎么会?”梁景道:“你娘是被我连累了。新皇登基,为替先皇报仇,抄了我们全家一百九十口。”梁萧心想:“原来这事爹爹已经知道。”听他又道:“你娘本来已经逃脱,但她却回头劫狱,结果寡不敌众,遭擒了。”
这公子问:“哪咱家这些人都关了哪去?”梁景道:“全在隔壁牢房。”梁萧听说,当即慢步过去,睁眼细看,果见全府老小,都分关在其他牢房内,只因天色已深,老人小孩都睡下了,许是父子二人声音较大,惊动了一些人。
忽闻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是少爷吗?”梁萧听见,急转身,看见其中一间牢房内一人缓步走过来。此人年约五旬,脑门宽阔,下颏留须,识得是自家管家梁洪。
又念此老在梁府时那是多精明强悍之士,不想这般一入狱,登时颓魄不少。梁萧心中酸涩,叫声:“洪叔,您老还好吗?身子骨可是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