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觉得古怪,见他们面色复杂,似惊似恐,似忿似怒,揉了揉胸口便问:“爹娘,你们这是咋啦,怎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李柔一错愕,心性回神,抢上几步问:“雪儿,闻着油腻味,你是不是觉得恶心想吐?”话落,梁雪便捂着鼻子怪道:“娘,您这煮的都是些甚么呀,好恶心哦!”说着又欲呕起来。
刀白凤笑吟吟走上,她是过来人,这意味着甚么,她当然清楚,嘴里笑道:“孩子,恭喜你,你……”一句话未说完,那宫娥翠儿来禀报,说请太医来了。刀白凤喜甚,即宣进来。
那御医是个老者,年纪五十到六十之间,着一身官服,骨瘦嶙峋的,仿佛一阵风便吹倒。颏下山羊胡子,慈眉善目,十分有礼。一入内,就先参拜皇后娘娘,跟着向梁景等叙礼。刀白凤嫌他繁文缛节过多,直接责令他不必多礼,先给梁雪瞧瞧。
翠儿搬过一把交椅,给御医坐下。那御医坐稳后,伸出干瘪的老手,请梁雪在茶几旁交椅上也坐下,顺便挽起袖角,也好把脉。公子瞧见妹妹的反应,早已心知肚明,不愿她被父亲训斥,也不愿她去面对世俗的眼光,当即抢上,拦阻道:“她没病,不许看。”
那御医一怔,梁景等也是怔住了。这父亲气起,怒道:“你干甚么,雪儿身子不适,理当看大夫,难道你想害她不成?”梁景做了二十多年父亲,女儿的反应,他自然也是清楚不过,让御医把脉,就是证明方才大家都看错了,正如刀白凤所说,女儿只不过水土不服而已。她还是黄花闺女,并未失身,更不会……
公子面有难色,就是不给御医把脉,向父亲道:“爹,我怎么会害妹妹呢?”梁景道:“既然不会,那就让开!”公子摇了摇头,口说:“不,我不让!”梁雪瞧得糊涂,她虽经人事,但于这一层不懂,微笑道:“哥,我没事,让太医瞧瞧也好。你放心吧,他一瞧我又不会少一块肉。”公子回眸,瞧了她一眼,心下苦笑:“真是个傻丫头,只怕他一瞧,你身上会多长一块肉。”
那御医老大不耐,他涵养虽好,可见了这公子的莽撞,亦是一肚子火,若不是皇后娘娘在一旁,只怕当场便要发作,就说:“二皇子,您到底要不要臣下给这位姑娘瞧瞧?”公子一口回绝道:“不要!”那御医胸中气起,但也不好发作,只能自认倒霉,当即收拾东西,向刀白凤俯拜,说一声:“臣告退!”转身便走。
几人对公子突然间表现出来的行为,都有几分生疑,李柔、梁景、刀白凤等皆为聪慧之人,略一思索,已明其理,寻思:“他如此紧张,不让妹妹给御医号脉,那梁雪肚子里的孩子多半是他的。”梁景一想到这层,心中便大怒,叫住御医道:“太医,劳您费心了,再给小女瞧瞧罢?”那御医立即止步,回头瞪了公子一眼,却不说话。
梁景理会,即向妻子使了个眼色。这李柔分晓,抢上前拉住了儿子,启樱口道:“儿啊,就让太医瞧瞧雪儿吧。”公子大吃一惊,母亲这么随意一拉,其实暗藏杀机,左右二手都捏住了自己身上的要穴,令他双腿动弹不得。
公子大懊,以他功力,想要挣脱母亲的束缚其实并不难,就怕如此一来会伤了母亲。一边是心爱之人,一边是养他大的母亲,正在为难之际,却见父亲请那御医为妹妹把脉,眼见拦阻不住,叹口气,遂放弃了抵抗,心道:“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父亲知道了也好,反正这事迟早要告诉于他,至于他生不生气,会怎样惩罚自己,那就听天由命了。”微微回眸,看见刀白凤满脸是笑意,立于一旁冷眼旁观。
公子心又想:“这女人,我几时得罪她啦,如此幸灾乐祸!”他哪知刀白凤其实并不怎么讨厌他,要一个女人忍受丈夫的情人,已是极难,如今又要她接受丈夫和情人生的儿子认祖归宗,害她失去了那么大的颜面,若不报复他一下,这口气如何能消。
那御医坐定后,就近诊视,把握之间,眉头微动,突然开口说道:“无碍,无碍,只是动了一下胎气而已,我开几贴药让她服下,好好休息就没事了。”那御医捋了捋胡须,满面红光。
此话一出,几人虽已料到,但经御医亲口说出,仍是不免震惊,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是不说话。梁雪胸中亦是一震,转瞬又心喜:“甚么,我坏了哥哥的孩子?”又羞又喜,偷偷瞧了兄长一眼,见他面带怔色,也在看着自己,脸颊顿时烫烧如铁。
隔了半响,梁雪才羞涩问:“太医,这……这孩子几个月了?”那御医道:“你不知道么?”可瞧她神色,情知此女初经人事,便解释:“才一个月,胎位很好,只是……”梁雪垂首问:“只是甚么?”那御医蹙眉道:“您适才是不是撞倒过?”梁雪点头,自承有此事。
那御医更纳闷了,自说:“按理讲,孕妇一旦撞倒在地,轻则胎位偏侧,重则小产。可您却无恙,当真怪哉,也许下官医术浅拙,还待修进。”梁雪也不懂,只道适才压在哥哥身上,才幸免于难,却不知乃公子真气之功。
这时,刀白凤突然咳嗽几声,怪御医废话太多。那太医不敢顶嘴,诺诺领训,待刀白凤训斥完,他才敢去开药方,之后把个药方交给刀白凤,就退下了,那翠儿送他出去。公子一把将刀白凤手上的药方抢过,随意一揽,见其都是些安胎之药,也就不看了。
刀白凤暗暗好笑,今天本想好好跟公子算算帐,不过眼下这事,不须她亲自动手,也会有人教训他的。为了这梁大人赶快动手,她也言了一声告辞,与刚进屋的翠儿又走了出去。
待刀白凤离开后,这一家子谁也不说话,各惴着心事。梁景脸色一直铁青,始终咬着牙。过了好一会,李柔瞧得心烦,放了儿子,嚷道:“老头子,你到底想怎样?给个痛快话,这样憋着,你不内伤我也内伤。”
公子瞧得不妙,知道这便是暴风雨的前夕,越是平静,风浪就越大,便低头道:“我给妹妹抓药去。”步子才动,忽听梁景大喝道:“回来,抓甚么药,哪也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