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你爱过人吗?那些你认识的女人们,你有没有爱过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韩睿在床沿刚坐下来,卧室门就被毫无预警地推开了。
他扬了扬眉,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吃惊,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出现一样。
不是没见过脾气比她更坏的女人,可是那些人到了他的面前,便一个个统统化身成为温驯的羊羔。当然也有倚仗着宠爱变得更为骄纵蛮横的,不过那都不会当着他的面。
只有她——方晨,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耐性和容忍度。
那晚坐在飞驰的车上,一路上险象环生,可她竟然完全不害怕。
当时她的眼睛里似乎也有两簇正在燃烧的细小火苗,仿佛是从身体深处迸发出来的,倒映在眼底,灼灼发亮。
那一次在“夜都”楼上,他确实只是想要惩罚她。一个小小的记者,居然也敢跑到他的面前开口提要求,还自作聪明地暗示她知晓他某些背后的交易。
恰恰是因为她的直觉或推理是正确的,他才更加不想就那样轻易地放过她。
怀着明显的恶意,他利用天生的优势欺侮她,原以为会听见这个女人开口求饶。只可惜,并没有。
她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甚至还咬破了他的嘴唇。
韩睿想,或许他们是同类人,所以才会下意识地选择相信她,将一条命都交到她的手里。
她最终救了他。这算不算以德报怨?
“你把手下都撤走是什么意思?”方晨怒气冲冲地走进来质问。
他看她一眼,只是淡淡地反问:“你觉得呢?”
“证明你已经不需要人照料了?”可是这个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阿青半小时前才给他重新处理过裂开的伤口。
“你不是人么?”韩睿仿佛在叙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方晨扯动嘴角:“让我照顾你?凭什么?”
“你显然没把我在车里的话听进去。”韩睿狭长而深黑的眼睛微微眯起,“方晨,你让我很感兴趣。”
他半倚在床头,目光仿佛一张铺天盖地的细密的网,声色平淡地提出邀请:“做我的女人。”
对于方晨来说,从没有什么时候会像这一刻令她震惊和尴尬。
时光仿佛影片倒放,闪烁间退回到多年以前的某个夏天,在一片巍巍的荫影下,夕阳将天际染成耀眼的桔色,她将好友的情书递出去,结果却遭遇了令人愕然的表白。
或者也不该算是表白,因为对方那样的身份,谁知道有没有真心。
明明是两件不同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联系到了一起。
方晨一言不发,又许是根本找不到语言,索性闭上嘴,下颌的线条紧绷着,面无表情地瞪了韩睿一眼,便转身离开现场。
方晨再一次梦见了陆夕。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个梦境居然十分清晰,犹如一段又一段不能连贯的电影胶片,在睡梦里不断地重放。
21岁的陆夕就像是一朵枯萎凋零的白色玫瑰,安静而苍白地躺在冰冷的床上。乌黑浓密的长发或许沾染上了冰冻的雾气,正如湿漉的海藻般散落开来,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不知为什么,比起最后一次回家的时候,她瘦了许多,躺在那里的身体越发显得纤细瘦弱。
即便如此,即便已经没有了呼吸,她看起来仍旧美得令人心惊。
递过那张验尸报告的手很白,分明就是白种人,手背上还浮着淡蓝色的血管。
梦中的方晨变成了一个旁观者,自上而下冷静地看着父母悲痛欲绝的面孔,又看到桌边的少女站起来,嘴巴一张一合,正在同那位严肃的官员讲话。
方晨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神智犹如飘浮在半空中,正处在另外一个空间里,有光有色,却没有声音。
那份薄薄的文件即使在梦里也有着极真实的质感,被少女紧紧地捏在手中,每寸每分都带着烫手的热度。
想要将它丢开,可是手指似乎剧烈痉挛,一动都不能动。
画面突然迅速转换,来到纽约市区的一间小小的公寓里。
白色墙壁,浅黄色的窗帘,书籍和画册几乎摆满了整间屋子,像极了家中的某间卧室,可又不尽相同。
方晨走到桌边拂到一手厚厚的灰尘,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姐姐搬走了很久了吗?”
早从十六岁起,她就叛逆地不肯再这样称呼陆夕,也只有在梦里,她才会叫得这样乖巧。
可是这句话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因为屋子里只她一人。
方晨茫然地环顾四周,本该在旁边收拾东西的爸爸和妈妈早已经不知去向。
她开口叫了两声陆夕的名字。依旧没人回答,只有微风掀动薄纱窗帘,在窗边扬起安静寂寞的弧线。
屋子里静得连一丝声音都没有,这样多的书画,沙发上还有陆夕平时穿的衣服。
可是,人呢?
方晨想去找陆夕,可是站在那儿却移动不了脚步,身体似乎被牢牢地禁锢住,背后抵着的竟是坚硬结实的墙壁。
这时候,周围的光线转瞬间暗下来,她努力睁大眼睛去看,有个高大的阴影正在一步步地迫近,只能隐约看清对方的轮廓。
那人在她面前停下来,她有一种熟悉的压迫感,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惶惑,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手指是热的,以某种不容抗拒的姿态抚上她的脸颊,即使在梦里也有着奇异真实的触感,一寸一寸几乎要将她的皮肤点燃焚化。
她听见他张口准备说话,完美的薄唇微哂,声息清冷。
赶在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方晨强迫自己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成功地从梦中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偌大的卧室里只能听见自己急促而不受压制的呼吸声。
方晨愣了一下,抚着额头坐起身,触手竟然是一片湿滑的凉意。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只不过是一个梦,却让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至于最后出现在梦境里的那个人是谁,方晨承认自己有些自欺欺人了,但还是不愿意仔细去想,只是再一次将精神力集中在陆夕出事后他们一家人赶去美国的情景。
验尸报告上的每个单词她都认识,每句话也都知道意思,可偏偏就是不能理解。
“遭遇黑帮火拼,在酒吧的混乱场面里误中流弹,不治身亡。”
这就是陆夕的死因。
可是,这该是多么小的概率?
向来文静淑女的陆夕,又怎么可能卷入到那样混乱不堪的场面里?
虽然报告已经出来了,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写在那里,就算在梦里也是那样清晰确凿,还加盖着官方最权威的印章。
然而,方晨就是不相信。也根本没有办法让自己相信。
她的心理医生陈泽如问:“你究竟是不相信陆夕的死亡原因,还是根本就不愿相信她已经去世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