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那就拿出实力来,证明给我看!证明你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得到任何想得到的东西!
即使隔了这样久,韩睿依旧记得母亲曾经说过的这段话。
很久以前,在异国阴暗的小巷子里,被操着某种奇怪的类似南方口音的房东赶出去,他虽被紧紧包覆在母亲的怀里,可仍然又冷又饿。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虚脱得近乎晕厥,甚至就快要死掉的感觉。
可是他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在经历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艰难困苦的生活之后,境况奇迹般地越来越好。
确实可以算作是个奇迹。他也不知道母亲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和手段,居然能以一种极其风光的姿态将他一并领进大名鼎鼎的罗森博格家族的大门。
于是,那座豪华恢弘得如同宫殿般的庄园,此后便成了他的新家。
而他的继父,那位气势威严、一手掌控着北美整个黑道命运及军火资源的黑帮大佬,一直将他视如己出,并且亲切地允许他直呼他的名字。
只不过,尽管得到了继父的宠爱,却依旧难逃整个复杂庞大家族里的勾心斗角和权利倾轧。
表面上没人敢瞧不起他,但背地里的为难、甚至陷害却总是一波接一波地袭来,仿佛一直有人乐此不疲地与他作对,尽管他当时还仅仅是个未长成的少年。
其实也难怪,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继承人的位置有多重要,但凡有点资格或资本的人都在虎视耽耽。
敌意并非单只针对他一个人,那些兄弟叔伯之间,明争暗斗早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似乎每分每秒都要紧绷着神经,丝毫不能松懈,也不敢松懈。
最初的几年,他被训练得连睡觉的时候都格外警醒,枕头底下随时放着防身的武器。
在那里,不能相信任何人,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他的母亲,那个有本事令教父为之着迷的东方美人,则像是在刻意地疏远他,对他不闻不问,就算他在枪械训练中受了伤,也绝少会亲自露面探望安抚。
她仿佛逐渐隐匿在那偌大的庄园城堡之中,却时刻让他感觉到那双在背后注视着的眼睛。
在不知不觉中,他日益变强,各方面都已经很快地超越了同龄人,并且引起继父越来越多的关注和信赖。
同时,也树立起更多的敌人。
那时候年仅十八九岁的他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可是其他人却不这样想,始终不肯放过他。
直到有一次他出去谈生意,回来的途中遇袭受了重伤,被送回到庄园里养了近三个月才渐渐康复。
那是圣诞节的夜晚,到处维持着一派欢乐详和的氛围。
盛大的晚宴结束之后,他在卧室里见到了母亲。算起来,距离他上次见她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疏朗的月色下,他注视着母亲平静安宁的侧脸,仿佛等待了很久,母亲才从窗边转过头来。
目光一如当年困苦潦倒时候那样坚定,甚至有某种摄人心魂的坚毅的力量。
她问:“现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吗?那就拿出实力来,证明给我看!证明你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得到任何想得到的东西!受伤流血是必须的,只有经历过这些,你才会懂得一切都来之不易。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其他人。不是每个人都能登上巅峰,而如果你要做到,就要付出代价。如今你已经得到了教训,如果不想下次丢掉性命的话,我相信你会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不知道究竟是被母亲的这番话唤醒了,还是身体里面本来就有权力和欲望的因子在流动,而它们就在那个时候恰好觉醒了。
从那天起,韩睿迈上此后一路走来的道路。
软弱、不忍、同情、犹豫……甚至感情,这些通通都被逐一地抛开,最终成为助他登上顶峰的代价。
韩睿陷入自己的回忆中。对于突如其来的一阵沉默,方晨不免感到有些困惑。
“怎么了?”方晨直觉是她刚才的某句话或某个举动出了问题,才会使得韩睿以一种近乎幽深难测的神情看着她。
他在看她,似乎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又仿佛是在看着另一个人,想着自己的心事。
自从有接触以来,方晨从未见过韩睿这副表情,心中正自微微一动,结果韩睿已然开口道:“没事。”
果然是没事,因为就连声音都一如往常的清冷平静。
方晨不想耽误韩睿太多的时间,又待了一会儿便预备打道回府。
半途中再次经过那座小教堂,方晨要求:“可不可以停一下?”
她下了车走进去。
暮色四合,又处在郊外,周围的景致早已经陷入一片昏暗模糊之中,丛生的树木枝丫伸出奇怪的角度,颇有些幽暗诡异的感觉。
教堂里还有灯光,晕黄而温暖,一圈一圈投映在斑斓的玻璃上,仿佛隔出另一个光明的世界。
因为是挑高的建筑设计,条形座椅也摆得疏落,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似有回响。
韩睿不紧不慢地跟在方晨的身后,他惊诧于自己无条件地配合方晨的举动,在她叫他停车的时候,他甚至连理由都没有问便随了她,很自然地踩了刹车,并且跟了进来。
他对她的兴趣正变得越来越浓厚,就像偶然发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每多接近一步,便会多一分出其不意的新鲜感。
这在他过去近三十年的时间里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方晨在受难耶稣的像前停了下来。
她仰起头望着巨大的十字架,十分虔诚。
韩睿站在她的身旁:“你信基督?”
“不信。”她连目光都不曾偏移一下,只是反问:“你呢?”
“虽然是在国外长大,但我是无神论者。”
这是韩睿第一次主动提起他自己的事,方晨听了之后稍稍静默了两秒钟,才问:“哪个国家?是不是意大利?”
她笑了一下,唇角轻扬,像是在猜一道有趣的谜题:“那边的黑手党比较有名。”
“不是,美国。”
韩睿的话音落下,方晨不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打量了她一下,径直问:“怎么了?”
或许只是短短几秒的时间,她无意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谁知道他竟然能够这样敏锐,一眼看穿。
她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的英语口语一定十分流利。”
这是个有些拙劣可笑的借口,可韩睿并没有拆穿她。
他说:“要不要回去?”
“好。”
她跟在他身后,错开两三步的距离。
她发现自己根本摸不清这个男人的心思,有时候分明强势迫人,容不得别人在他面前有任何一点的欺瞒和狡辩,可是有时候却又仿佛绅士十足,虽能敏锐地洞察到旁人的内心,却偏偏不点破。
和这样的人相处,每分每秒都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刺激。
当然,还有危险。
她不愿去想,最终会出现怎样的局面,只知道,心中某个一直存在着的执念使得她没办法再让一切从头来过,或者重新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