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小老儿(上)
杜文浩不想跟着凑热闹,反正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便提出要出司马光大人那里给他看病。
喻鸽儿笑容一敛,叫小齐退下,走到湖边停下了脚步,回头见杜文浩还站在原地,便轻声唤他到湖边来:“杜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很多?”
“没有啊,娘娘。”
“其实我是相信你才会在你面前毫无遮拦和掩饰,因为我的大哥和你差不多大,从小我就是什么都给我大哥说,可是在我九岁那一年,我大哥一场大病死了,从那以后,我心里的话就找不到人诉说了。”
杜文浩没接腔,听喻鸽儿自己自言自语地讲,这种时候,她更需要的是一个听众。
“这两天不知为何皇上不来我的寝宫了,我和她们不一样,我不会买通了宁公公去说情,去讨好。”
“可是你不开心。”杜文浩终于说了一句。
“是,我不开心,因为我发现我就像笼子里的金丝雀,只有当主人想起我的时候才会走到笼子旁边逗我玩一会儿,只是他的金丝雀太多,而我喻鸽儿永远不是那最耀眼的一个。”
“其实你还没有进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不是吗?”
“你是在说我自讨苦吃,自找没趣吗?”喻鸽儿冷眼地看着杜文浩。
杜文浩恭敬地答道:“微臣不敢。”
只听一声长叹,喻鸽儿说道:“青黛姐姐说的对,各人有各人的命,既然我命该如此,我就要认命。”
“娘娘宽心,微臣告辞了。”杜文浩不想听喻鸽儿给自己唠叨了,又说了一遍要走的话。
“你知道吗?我的姑姑从前是瑞王爷身边的一个侧妾,后来有了王爷的骨肉之后,因为深得王爷喜欢,让别的妻妾嫉妒,于是被人陷害,不到三十岁就死了。”喻鸽儿像是没有听见杜文浩的话似的,一个人还在那里说个不停。
杜文浩见喻鸽儿不发话,也不敢走,只好站着,听她继续唠叨。
“上天有眼呐……!”喻鸽儿大吼一声,把杜文浩吓了一跳,思绪这才从爪哇国叫了回来。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怔怔地瞧着她,她却没了下文。
片刻,喻鸽儿扭头看了看杜文浩,苦笑着挥了挥手,杜文浩也不知道喻鸽儿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可以走了,于是躬身退下了。
小齐走到喻鸽儿身边,见喻鸽儿望着湖中嬉戏的鱼儿,双手紧紧地抓着石砌的护栏,仿佛是在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般,黛眉微微地颤动,长长地睫毛扑闪扑闪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娘娘,杜大人他好像显得心不在焉。”
“看出来了,所以让他走了。”喻鸽儿终于松开了手,这才发现十个手指动红了,她双手相互轻轻地搓揉着,看着杜文浩远去的身影,眼睛里闪过一丝伤感。
…………
乾清宫。
宁公公小心翼翼地走到皇上的案前,将一沓奏折放在桌案一角,见宋神宗一手拿着朱红毛笔不停在写着什么,一手则轻轻地垂着肩膀,宁公公走上前去,放下手中的拂尘,轻声说道:“皇上,奴才给您捶捶吧。”
宋神宗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酸胀的双眼,整整一夜,他几乎都伏案批阅各地送上来的奏章。微服私访一事之后,宋神宗更加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他始终坚信变法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出在执行变法的人,他知道他私访所看见的不过是极少的一部分的贪官污吏,他也预见到还有很多这样的官吏在破坏变法,这个江山不能在自己手上给葬送了,可是,该怎样处理这个问题,却一直没找到好的办法,总不能把官吏们都撤职查办,很苦恼。
他倦怠地靠在椅背上,感觉宁公公适度的捶打在自己肩膀上的力度:“小宁子,杜文浩怎么还没有来?”
“回皇上的话,已经去叫了,说是在太医院和众太医商量司马大人的病。”
“哦,那就不要催他,他们要好好商量一下才是对的。”
“奴才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他们大概有了主意就会过来的。”
“嗯,他办事朕还是放心的。”说完,宋神宗疲倦地打了一个哈欠。
“皇上,您一宿没有合眼了,奴才见着心疼,要不您还是上床歇息一会儿,等杜大人到了,我再叫您也不迟。”
宋神宗摇了摇头,侧耳一听,起身微笑着说道:“杜文浩来了。”
宁公公不信,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果然见杜文浩正昂首阔步地朝着上书房而来。
“皇上,您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是杜大人来了?”宁公公惊讶地转头看着宋神宗。
宋神宗会心一笑,道:“别的人来都是轻手轻脚,唯恐惊扰了我,唯独这个杜文浩每次来的时候走路的声音都是矫健有力,而且走到门口先要将双脚跺一跺将腿上的泥土跺去,咚咚的,生怕人家听不见似的,呵呵。”
说话间只见杜文浩已经走到门口,宁公公一看果然杜文浩将双脚在台阶上跺了跺,然后这才跨进门槛跪地行礼。
“参见皇上。”杜文浩朗声说道。
宋神宗看了看一脸吃惊的宁公公,忍笑让杜文浩起身,叫宁公公给他搬来一张椅子:“杜爱卿,听说你最近很忙啊?”
“今日天气变化无常,故而宫里很多娘娘身体不适,微臣这才有些忙了。”
“忙些好啊,坐着说话吧。”说着,宋神宗走回到自己位置上正要坐下,这时杜文浩说话了。
“我听门口的侍卫说皇上您累了一夜了,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宋神宗坐下一手一挥。
“皇上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样劳累身体受不了的,微臣的意思是要不先吃点东西,然后让宁公公和微臣陪着你去御花园走走?”
宋神宗指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道:“朕怕是没有时间散步了,你也看见了,全天下的老百姓都等着我这大笔一挥吃饭喝汤呢。”
杜文浩笑了,道:“既然皇上也知道您不光是我和宁公公的皇上,还是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全天下老百姓的皇上,所以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您若是累到了,老百姓不就连喝汤吃饭都指靠不了您了吗?”
宋神宗大笑,宁公公也趁机走上前来说道:“皇上,您看我劝您您还不听呢,人家杜大人可是大夫,人家吃的就是这碗饭,您总该相信他说的吧。”
“好吧,好吧,朕的耳朵都要让你们两个说的起茧子了,好了,那就先吃点东西,然后再走走路回来再看。”
宁公公高兴地扶着宋神宗,然后对杜文浩说道:“早知杜大人有办法,昨天就该叫你来了。”
杜文浩看了看宋神宗,再看看宁公公,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吃过饭后,宋神宗领着杜文浩和宁公公到御花园散步,太阳不大,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宋神宗觉得肩膀也舒服多了。
“文浩啊,司马大人的病果真象那些个太医说的没有医治的可能了吗?”宋神宗自从在东明县这么叫杜文浩之后,一直就这么叫他了。
“回皇上的话,早上微臣和太医院的太医们好好地商量了一下,大家都认为是无药可救,不过,却不同意我的法子。”
宋神宗挥了挥手,道:“不要听他们的意见,他们在宫里做事时间一长,总是显得小心翼翼,唯恐一个大胆就丢了饭碗和乌纱帽,更有甚者就是担心连自己的脑袋都丢了,于是他们首先要做的不是怎么治病救人,而是想着明哲保身,不听他们的,朕就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方才说你的法子冒险,我倒想听听你的法子怎么一个冒险法了。、”
“就是……就是将司马大人的肚子打开看看,情况到底有多严重。”杜文浩想说做个手术,但是他知道这一解释更麻烦,还不如说的通俗易懂一些。
果然,宋神宗的惊讶程度不比富弼当时听见的要低,只见他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张着,手中的折扇举在空中半晌才像是从梦中醒来一般,望着杜文浩疑惑地说道:“什……什么,你要把一个六十多岁老人的肚子打开看看?”
尽管杜文浩曾经帮宋神宗的儿子剖腹疗伤,但宋神宗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医术,特别又是对一个白发老者开膛破肚。
杜文浩想着自己这话把皇上给吓着了,苦笑道:“所以众太医一致不同意我的意见,但是微臣很想试一试。”
“不行,他这把老骨头禁不起你这样的折腾,你以为是杀猪呢……”
“皇上……”宁公公赶紧提醒宋神宗这话有些不妥了。
宋神宗也回过神来,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对,对,不能这么说,但是意思也差不多了,反正这件事情你这办法确实太过冒险了。”
“那微臣就明白了。”杜文浩轻声说道,不过他心里还是微微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