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安泰公主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她和晏寂两个人从来都是如此,彼此看不顺眼,见面就会互相斗嘴。从前她也不是没有对晏寂冷嘲热讽过,也并没有见到他如何就气恼。
但是这次……安泰公主咬住了嘴唇,与晏寂有几分相似的凤眼中透出迷惑,又有几分倔强。
因与唐燕凝交好,安泰公主自然而然地将唐燕凝归到了自己人的范畴之中。
或许是从小在宫里长大,又或许是在她看到的数段姻缘之中都并不大美好,安泰公主对男子都有着极强的防备心。
在她看来,晏寂位高权重,深受她父皇的倚重,唐家却是那么个不堪的情状。这门亲事,纵然两情相悦,安泰公主依旧不看好。
当然了,唐燕凝本身是个极好的人,安泰公主也认为,以唐燕凝的才貌性情,配晏寂是绰绰有余。可偏偏这个世道就是这么叫人无奈,女子本身再出色,遇到了凉薄之人,也不过是个两败具伤的下场——就如她的大皇姐。贵为帝姬,却遇到了穆青那么个不省心的东西。还有那南阳侯府,仗着是元后的母族,竟然敢公然欺凌蒙骗公主。若不是她父皇对康泰公主宠爱有加,换个人来,谁又能真的从南阳侯府那个腌臜窝里脱身呢?
吃了如此大的委屈,她大皇姐最后也只是与穆青和离,而不是休夫,给足了南阳侯府体面。饶是如此,至今也还有不少人在诟病她大姐姐霸道不贤,无容人之量呢。
好了这么久,安泰公主很是清楚唐燕凝的性子,那也是眼睛里决不能揉沙子的人。平日里唐燕凝看着总是笑眯眯的,似乎是很好相处,但实际上却是执拗得很。
唐燕凝所要的姻缘,绝不是什么空谈的门当户对,更不是什么借由姻缘得到的尊贵身份。不然,当初晏泽的青眼有加,唐燕凝早就转投晏泽怀抱了,也不会在晏泽晏寂大打出手后急急忙忙躲进了玉清宫。
安泰公主的担心,唐燕凝既感动,又有些无奈。也是,当初她娘和她哥哥知道了她与晏寂两情相悦后,头一个反应也都是担忧。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外人看来,与晏寂在一起,也的确是她高攀了。晏寂又偏生了张华美的凉薄脸,谁看了不得多想一下呢?
唐燕凝自己心知肚明,晏寂在感情方面,是有着很大的自卑和忐忑的。也是安泰公主那句话,戳中了他的逆鳞,也难怪他突然就发了疯。
拍了拍安泰公主的肩膀,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唐燕凝真诚地看着她,轻声道,“五姐姐,你不信他,还不信我吗?我的眼光,何时错过呢?”
五姐姐,这个称呼还是初识之际,安泰公主让唐燕凝称呼自己的。当然了,那个时候,唐燕凝也还不知她的真实身份。
安泰公主亦是自知方才失言。她看了一眼晏寂,握住唐燕凝的手,没有说话。
晏寂冷笑:“与其操心别人,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她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匆匆跑出宫来的缘由吗?”
“怎么回事?”听这个话音儿不对,唐燕凝低头看安泰公主。她不是因为宫里乱七八糟出来躲清净的吗?
安泰公主垂下了眼帘,脸色木然,依旧没有说话。
见她如此,晏寂嗤笑一声。看出了安泰公主必有难言之隐,唐燕凝不赞同地扫了一眼晏寂。
接触到她有些不悦的眼神,晏寂耸了耸肩膀。恰好,谷雨和立夏提着食盒进来,“姑娘,面煮好了。”
许是看出了这屋子里气氛不大对,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快手快脚地打开了食盒,将里面的鸡汤面和几样小菜摆好了,默契地一溜烟儿跑了。
把晏寂推到了桌子旁去吃面,唐燕凝坐在了安泰公主身边,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被她看得无奈,安泰公主举起双手,“成啦,就告诉你吧。南越那边来了人,新王上位,想与咱们交好呢。”
说到了这里,安泰公主声音顿了顿。
唐燕凝听到了前面,心中已经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在这个时代里,两朝交好,最常见的手段莫过于和亲。
她脸色一白,“你是说……”
南越那地方她听说过,在大晏朝西南,最是个蛮荒之地,山川奇险,且多瘴气,虽物产丰厚,但人多不开化,尤其传说那边的人多善驱蛊用毒,最难对付。因此,在对待南越上,大晏朝向来与对北凉西戎不同。
南越新王登基,若真的是遣使来提出和亲,那这和亲的人选,只能是从帝姬之中找。皇帝膝下一共就五位公主,两位已经出阁两位也已经赐婚,若要和亲……只有安泰公主一个人选,且她生母为贵妃,是荣泰公主之外,帝姬之中身份最为尊贵的。
唐燕凝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了安泰公主的手。
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用力不小,安泰公主有那么一瞬间眉头皱了起来。
“阿凝。”天气已经越来越暖了,便是晚上,亦不再有寒凉之意,但唐燕凝的手心却是冰凉,甚至在安泰公主抬头的时候,还能看到唐燕凝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
情知她这是为了自己担心,甚至是气愤,安泰公主心下感动,抱住了唐燕凝,将脸埋在了她的怀里,闷声道:“做什么这个模样?事情都还没有定呢,父皇疼我,不会将我远嫁的。你放心吧,我且好着呢。”
“可,若是陛下真的要你去和亲呢?”唐燕凝着急。自古帝王无情,与江山社稷相比,一个女儿又算的了什么呢?这古往今来的,被送出去的女子还少吗?
“那我就去呗。既然都要嫁人,嫁谁不是嫁呢?”安泰公主笑了起来,眼中虽有不甘,但还是竭力做出了轻松的样子,对唐燕凝道,“我自出生便有了封号,一应待遇与嫡公主无二。甚至,因为是父皇最小的女儿,得到的宠爱也最多。我一饭一衣,俱是百姓供奉,这是我身为帝姬与生俱来就得到的好处。若有朝一日,这朝廷需要我为了百姓们去和亲,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既然享受了这莫大的荣耀,就要担起这责任来。”
她轻笑,安慰唐燕凝,“更何况,南越国界不小,新王求娶,过去是要做王后的,身份尊贵。我是大晏公主,去了南越王也自有将我高高供起来的,没什么可担心的。正好,我自小儿就想去见识这大好河山,可长到了这么大,却连京城还没出过呢。”
嘴上这样说着,可唐燕凝却看到,两行清泪顺着安泰公主的面颊无声地滑了下来。